雨潇愕然道:“你说的是真的?”
郤克无力道:“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雨潇又道:“等等!”
郤克道:“你又有什么事?”
雨潇道:“你这样落草为寇,恐怕难得善终,既已逃出,不如带着令堂去个偏远乡镇,从此隐姓埋名,做点小本生意或开个私塾,安然度日。”
郤克听了,沉吟道:“不用你管。”
雨潇道:“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令堂考虑,你忍心让她跟着你,过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吗?”
郤克沉默不语。
雨潇又道:“不如趁这个机会,我派几个心腹护送你们母子离开。”
郤克环顾四周道:“那我这帮兄弟呢?”
雨潇道:“看在你的份上,此次我不为难他们,可若有下次,我绝不姑息!”
郤克只得道:“好吧。”
此时,司空曙、秋月、胡娇已偷偷潜至洞口,听到了郤克与雨潇最后的对话,遂一起走了进来。
胡娇一见雨潇满脸是血,忙上前关切道:“你没事吧?”
雨潇因有郤克在旁,淡淡推开她道:“我没事。”
郤克扭头对高勇道:“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打算陪家母去过安稳日子,你呢?”
高勇道:“我们这帮兄弟都是孤身一人,无家可归,情愿在这山上生活。”
郤克道:“既如此,此后这金鸡山上,你便是大哥。”
高勇遂同洞内的弟兄一齐跪倒,作揖道:“大哥多多保重!”
郤克忙道:“大家快起来。”
高勇等人方站起身来。
郤克命人将雨欣带来,给她松了绑。雨欣见雨潇脸上有血,焦急道:“你受伤了?”
雨潇道:“没事,一点小伤。”
郤克又命人请出周氏,将自己的打算与周氏说了,周氏道:“如今,你是阿母唯一的依靠,你说去哪里,阿母便去哪里。”
于是,郤克命令归还了雨欣的部分嫁妆,与山上的弟兄洒泪而别,同彩霞一起扶着周氏,随雨潇等人下了山。
到了山下,雨欣坐上马车,由司空曙等人陪同,继续前往清源镇。
雨潇派孙林带了两名心腹士兵,护送郤克母子向西而去,自己则带领军队回长安向皇帝复命。
数日后,孙林与郤克母子途经一个小镇,但见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孙林道:“二位看这里怎么样?”
周氏微笑点头道:“嗯,不错。”
孙林道:“那你们就在这里落脚?”
周氏道:“好的。”
孙林先送周氏与彩霞去驿馆歇息,留下两名士兵看护,自己又同郤克一道,在镇上转了几圈,选中三间带院落的房子,当即给房主付了银子,将房子买下。
二人将屋子清扫了一遍,买了些应急的东西,方将周氏与彩霞从驿馆接来,孙林又拿出一包银子道:“这是光禄勋让我交给二位的,这些银子,够你们三人生活一年。”
周氏无语接过银子。
孙林道:“那我们走了。”
周氏与郤克齐声道:“几位路上小心。”
周氏、郤克、彩霞,将孙林等人送至大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方转身回来。
孙林带人回到长安,向雨潇复命,讲了周氏母子的情况,雨潇心头大感安慰,时常遣人去接济他们。
后来,郤克开了个私塾,以此维持生计,并与彩霞成亲,育有一子,此是后话。
娶亲的队伍回到清源镇,几个婢子扶着新娘进入屋中,安排茶水点心款待。
花遇春和司空曙寒暄着进入大厅,秋海棠也牵着花凯的手问寒问暖,如冰与花朵则围着秋月,询问一路上的情况,只有胡娇一个人站在一旁,没人理会。
过了好一会儿,花朵才发现胡娇,问秋月道:“这位是……”
秋月回头看了胡娇一眼,忙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道:“这是胡娇,胡姬前辈的女儿,我的好朋友。”
如冰也慈爱地看着胡娇,对花朵道:“是啊,你不在的时候,她来过咱们家几次。”
花朵听说是胡姬的女儿,便留心多看了几眼,说道:“眉眼与月儿倒有几分相似,快请进屋。”
秋月欢喜道:“阿母也这样觉得?”
说着,几个人一起进了大厅。
花凯正在讲述路上遇到郤克的事,众人听完,花遇春叹道:“好在有惊无险,也没有耽误了良辰吉日。”
大家又说了一阵闲话,便到了晚饭时间,婢女过来请入席。
雨欣因还没有正式拜堂,所以独自在自己房里用饭,花朵命尽着可口的菜肴,各样挑一点,给雨欣送去。
席上,花遇春等男子坐一起,如冰携女眷坐一起。
因秋月久未归家,又遭遇了司空曙一事,如冰与花朵愧疚加上心疼,都未免更宠爱她几分,胡娇看在眼里,想起自己在青草堂的日子,两下对比,倍感失落。
如冰与花朵虽一心都在秋月身上,对胡娇却也客气而周到,不失主人的礼数。
司空曙在一旁,看着如冰母女对秋月的宠爱,哪像义女,倒像亲生的也不止,既为她高兴,心头又莫名惆怅,想着自己,真该与秋月彻底划清界限了,又思及如霜,和她说的成亲之类的话……看样子,是该认真考虑考虑了。
席散后,宾主坐在大厅里吃茶聊天,秋月偷眼朝司空曙看去,却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四目相对,司空曙脸上现出几丝被窥破秘密的慌乱,旋即又恢复镇定。
酉时尽时,众人散去,各自回屋休息,秋月来到司空曙房间,想服侍他洗漱,司空曙道:“这些事以后你就别做了。”
秋月意外道:“为什么?”
司空曙道:“如冰母女对你的态度我都看到了,花朵也没有小女,你不如就留在府上,做花府的女公子吧。”
秋月听了,笃定道:“我要一辈子跟随主父,不做什么花府的女公子。”
司空曙道:“说什么傻话,我若是成亲了呢?”
秋月愕然道:“主父要跟谁成亲?”
司空曙道:“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想好,会跟你祖姨母如霜吧。”
秋月听了,眼泪夺眶而出,说道:“主父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
司空曙违心道:“月儿该为我高兴,为什么要哭呢?”
秋月狠狠抹了一把泪道:“是,月儿为主父高兴。主父还没有回答月儿的问题,您真的决定这么做吗?”
司空曙若有所思道:“十之八九。”
秋月生硬道:“月儿明白了。”
说完,秋月依旧服侍司空曙洗漱毕,方回到自己的房间,草草净了面,胡乱躺下,想起昔日与司空曙的种种,不觉双泪长流,至子时将尽,才浅浅睡去。
次日清晨,秋月没去服侍司空曙,司空曙知道她是因昨晚的话赌气,并没在意。
辰时将尽,秋月仍未出屋,连早饭也没吃,全家人都担心起来,花遇春与秋海棠催促花朵去看看,如冰不放心,也随后跟来。
进了秋月房间,见她恹恹躺在榻上,眼睛红肿,花朵惊讶道:“怎么了?月儿”
秋月忙欠起上身道:“月儿没事,让阿母、祖母担心了。”
如冰在她身畔坐下道:“眼睛都肿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秋月见问,终于忍不住,委屈哭道:“子曙说,他要和祖姨母成亲!”
如冰和花朵听了,也都唉声叹气,如冰道:“子曙是个难得的好人,可现在,我们是束手无策……”
秋月泣不成声道:“月儿明白,可月儿就是心里难过!”
花朵心疼地将她揽进自己怀里,说道:“事已至此,将子曙忘掉吧。”
秋月无言以对,只能伏在母亲怀里默默流泪。
如冰母女又安慰了秋月几句,嘱她好好休息,出门来到大厅,花遇春、秋海棠、花凯立即迎上去问:“怎么样?”
司空曙跟在他们后面,欲言又止。
花朵掩饰道:“没什么,就是昨晚没有睡好,我让她多睡一会儿。”说完,匆匆瞥了司空曙一眼。
司空曙乍见之下,觉得花朵躲闪的眼神,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思及这么多人因此不快,还是快刀斩乱麻得好。
胡娇独自站在人群之后,觉得自己此刻分外多余,秋月像大家捧在掌心的宝,而她,不过是路边硌脚的石头。
她将目光投向如冰和花朵——这两个外表温柔美丽的女子,竟心如蛇蝎,害得祖母身残、阿母至今孤身一人。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手也不自觉地握起拳来。
如冰转过身来,看到了胡娇,胡娇忙满脸堆下笑来。如冰道:“月儿今日身体不适,你自便,别拘着。”
胡娇道:“娇儿明白,祖母不必挂怀。”
“嗯。”如冰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忙去了。
明日便是拜堂的正日子,花府的人迎接亲朋的、准备酒席的、布置喜房的,忙作一团,哪里缺东少西,便有奴婢来找如冰和花朵,她二人少不得费些唇舌,甚至亲历亲为,就连司空曙,也忙得不可开交,暂将自己的心事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