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夏笑道:“还能怎样?没听过那句话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司空曙也笑道:“这才是第一次,须慢慢来。”
秋月不好意思道:“我太心急了。”
公孙夏道:“关心则乱!子曙,来陪我喝酒!”说完,出门朝杏林走去。
司空曙听到公孙夏叫他,说了声“来了”,用目光向秋月等人告别,匆匆随公孙夏去了。
司空曙进入杏林,见公孙夏倚树坐着,不时有火红的花瓣飞落身上,手里拿着一坛酒,面前的石几上还放着一坛。
见他过来,公孙夏道:“坐下,喝酒。”
司空曙依言在他对面坐了,拿起几上的酒喝了一口道:“不错,好酒!”
公孙夏道:“这是杏花酒,子野酿的,不错吧?当初我收他为徒,有很大的成分,是看上了他这手酿酒的绝技。”
司空曙听了,摇摇头,无语笑了。
公孙夏又道:“子艳福不浅!”
司空曙一怔,问道:“子夏何出此言?”
公孙夏道:“别以为我看不出,秋月那丫头,对你情有独钟!看她的言谈举止与见识,根本不像个婢女。”
司空曙释然笑道:“月儿天赋异禀,做婢女确实委屈了她。我都这把年纪了,不作他想。”
“不会吧?”公孙夏喝了一口酒道,“我看你对她并非无情。”
司空曙笑道:“有也只能是主仆之情。”
公孙夏无奈道:“好吧。”
司空曙又好奇道:“子夏看上去不近女色,却似乎深谙个中滋味……”
公孙夏抹了抹唇边的残酒道:“谁没有年轻过?我年轻那会儿,也喜欢过一个女子,后来发现她太唠叨,让我忍无可忍,便不辞而别。后来遇上我师父,他见我学医的天分极高,就带我来了这里,从此再没有离开过。”
“也再没有见过那女子?”司空曙问道。
“没有。”公孙夏拈髯道,“她待我倒是极好,后来,我再没有过别的女子。”
“你也没想过再去找她?”司空曙问道。
“没想过。”公孙夏道,“只是近几年岁数大了,尤其是这次见到你们,偶尔会令我想起年轻时的事。”
司空曙道:“从这里回去后,我就要成亲了,子夏若肯赏脸,不如随我们一起去中原转转,能遇到你当初的红颜知己也说不定。”
公孙夏听说司空曙要成亲,振奋道:“哦,是吗?恭喜!是与秋月吗?”
司空曙笑道:“怎么会是秋月?是另外一位年纪与我差不多大的女子。”
公孙夏道:“那太遗憾了!不过还是要恭喜你。到时候若是有兴致,我会随你去,但与她重逢就不必了,何况人海茫茫,哪里会有这样巧的事!”
司空曙举起酒道:“好,一言为定!”
公孙夏也举起酒与他碰了下,说道:“一言为定!”
转眼,二人坛中的酒已快见底,都脸色酡红,醉眼迷离,一副微醺模样,公孙夏道:“子平日做何生计?”
司空曙道:“说起来汗颜,开一个小小医馆——‘六艺医馆’。”
公孙夏双眸瞬间一亮,说道:“什么?‘六艺医馆’是阁下开的?”
司空曙意外道:“子夏也听说过吗?”
公孙夏笑道:“当然!来我这里求医的人,经常提到‘六艺医馆’,说是中原最大、最有名的医馆。”
司空曙谦逊笑道:“谬赞,不可与子夏相比。”
公孙夏道:“子不必过谦,你我各有所长。”
司空曙想起数日来心头疑问,遂道:“子刚开始并未打算给我医治,后来怎么改变主意了?”
公孙夏听了“哈哈”大笑,说道:“绝大多数人,若不能遂愿,都会表现得气急败坏,就像胡娇那样。子却仍然谦恭有礼,更不强人所难,便是那位秋月,也只是相机恳求,并没有咄咄逼人之势,所以,我便改变了主意。”
司空曙听了,“呵呵”笑着,谦逊地摇摇头。
公孙夏又豪爽道:“既然你我二人有缘,子成亲,我定会亲自前去祝贺!”
司空曙也道:“能结识子夏,真乃幸事!”
言罢,二人相顾“哈哈”大笑,很快坛中酒尽,一阵倦意袭来,便都在林间躺倒,迷迷糊糊睡去,花瓣飞飞扬扬,落了满身,远望如火红的锦被,直至午饭时,才被程子野叫醒。
秋月、胡娇、郑侠无事可做,除了去湖边看景,便是去井边浇园,程子野话少,只会闷头做事,也不干涉他们。
转眼七天过去,是日,公孙夏给司空曙行完针后,问道:“子今日感觉如何?”
司空曙道:“脑子里会闪过一些模糊的身影,但还是想不起来。”
公孙夏听了,蹙着眉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呀……”说完,又抓着司空曙的手腕切脉,然后说道:“现在,子头部的淤血已尽消,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至于还是想不起旧事……大概是子自己不愿想起。”
司空曙笑道:“我原本就觉得此疾对我无甚影响,是秋月执意想在我成婚前将我治好,我不忍拂她的好意。”
公孙夏若有所思“唔”了一声。
二人相携出了内室,秋月原本和胡娇、郑侠一起坐在外屋,此刻忙起身迎上来,轮流看着他们,热切问道:“今日已是第七天了,子曙可想起了什么?”
还未等司空曙开口,公孙夏道:“秋月,你随我来。”
秋月不知吉凶,忐忑不安地跟了出去,二人来到杏林里,公孙夏负手道:“若老夫没有猜错,子曙忘掉的那个人,是你吧?”
秋月莫名红了脸,轻声道:“是……”
“你也并非是子曙的婢女……”公孙夏道。
秋月又说了声“是”。
公孙夏方道:“现在子曙头部的淤血已尽消,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他还是想不起旧事,依老夫看来,是他自己不愿想起,因为那段往事,无论是甜蜜还是悲伤,都太过浓烈。”
秋月听了,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道:“子夏说得是……”
公孙夏道:“此刻,切不可给他太大压力,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只要机缘巧合,子曙会将往事全部想起来的。对了,子曙说回去后便要成婚……”
秋月抹了抹眼泪道:“是。”
公孙夏叹道:“那就太遗憾了……老夫没能帮到你。”
秋月忙道:“子夏快别这么说,我们都尽力了……”
公孙夏“唔”了一声。
二人返回屋内,秋月脸上的泪渍未干,郑侠见了,便知情况不妙。
司空曙道:“明日我们便要起程返回了,子夏……”说着,扭头去看公孙夏。
公孙夏豪爽挥一下手道:“随你们一同去!”又吩咐程子野道,“子野,你打点一下,明日我们随子曙一起走。”
程子野听了,应了声“喏”。
随后众人散去,做出行前的准备,公孙夏则携司空曙进杏林饮酒,郑侠随秋月进了屋,问道:“情况还是不好吗?”
秋月道:“子夏说,子曙的身体已没有任何问题,是他自己不愿想起这段旧事……”
郑侠听了,若有所思“哦”了一声,又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秋月道:“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郑侠安慰她道:“你别泄气,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秋月听了,对他报以一个勉强的微笑,然后默默收拾行装。
郑侠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司空曙等六个人骑着快马,向东疾驰而去。
一路无话,是日未时回到清源镇,来到花府门前,众人下马,秋海棠夫妇亲自出门迎接,进了大厅,彼此厮见过,司空曙道:“这位就是神医公孙夏及他的徒弟程子野,专门前来参加我和如霜的婚礼。”
众人听了,已明白司空曙的失忆症并未治好,都不免失望。花遇春一边让座,一边唤婢女上茶。
大家分宾主落座,花遇春对公孙夏道:“子曙是我们花家的大恩人,他的婚礼,我们定会替他办得风风光光。”
司空曙忙道:“花兄客气了,如霜希望在白府办婚礼,不得已,我只好叨扰花兄了。”
正说着,如霜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说道:“听说子曙回来了?”
司空曙忙向公孙夏及程子野道:“这便是我跟二位提过的如霜。”
如霜听了,知道司空曙的记忆并未恢复,心里的一颗石头方落了地。
众人坐着吃茶闲聊,秋月起身道声“失陪”,回了自己房间。
花朵见了,歉然向大家笑笑,起身跟了进去。
花朵怜惜地喊了声:“月儿……”
秋月道:“我没事,阿母,就是有点累,想洗个澡休息一下。”
花朵道:“你真的没事吗?”
秋月道:“事已至此,我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阿母,您就放心吧。”
花朵道:“那就好。”说完,又喊来婢女,服侍秋月去沐浴,自己回到大厅。
沐浴更衣后,秋月回到房间,和衣躺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至晚饭时方醒。
饭后,宾主又坐在大厅内吃茶聊天,如霜也在,司空曙掏出一包银子放在几上,推向秋月道:“月儿,你这几日去选点布料,替我做件婚礼时穿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