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皓一句话挽回了自己的前程,也不对,说到底还是钱明月瞻前顾后不敢动手。
山西都指挥使,二品武官,撤掉他或许是一封制书的事儿,可是撤掉之后怎么办?谁来继任?继任者是谁的人,有多大的本事?山西卫所会不会因此大乱?
太原之行,让钱明月清晰地看到自己能力和掌控力的不足。也看到朝廷对武将培养上的不足。
文官有完备的科举体系培育和选拔,武将呢?只靠他们同袍互相推荐提携,怎么能够?
她想,朝廷应该建立起武将的培养与选拔机制。等她从陕西回去,就着手处理这件事。
太原卫兵马早已整齐列队,旌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庄重肃穆地等待皇后的到来。
皇后的排场是什么样的?
十名銮仪卫护驾,几名宫人随侍,左右跟着文官,这已经是最不用排场的了,还是将皇后拱卫得遥不可及。
皇后,注定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翼善冠、凤袍踏上高台,钱明月在中间站定,说:“突力侵犯中原,太原兵马立下了汗马功劳,本宫临行前,圣人一再嘱托,要本宫一定要亲自嘉奖各位军士。”
当然不能标榜自己,走哪里都应该标榜小皇帝,这是为人臣的准则。
徐光皓跪下,高呼:“愿为圣人尽忠,肝脑涂地。”
三军齐呼:“愿为圣人尽忠,肝脑涂地。”
钱明月说:“仅凭长城,万万挡不住敌军入侵,六国有长城,社稷还是归给了秦。要想保障黎民百姓的安定生活,还得靠精兵强将,还得靠诸位。”
“圣人说,各位保家卫国流血受伤,朝廷万不能辜负你们。圣人居深宫,却是日夜牵挂你们,发布诏书奖励你们。你们可知这些诏书的内容?”
底下齐齐回答:“知道。”
钱明月点了站在前面的,确实知道,点了几个站在中后面的,却是话都说不清楚。估计前面那几个知道的,也是徐光皓捡了机灵的人,突击培训的。
徐光皓当即想跪下,被钱霑扶住:“娘娘该累了,营房歇息吧。”当众批评徐光皓,让他威严扫地,这都指挥还怎么做。
钱明月才压下心头火气:“带路。”
一到营房,钱明月就怒气冲冲地拍桌子:“都指挥,太原卫!你们就是这样为圣人尽忠的吗?”
徐光皓和太原卫大大小小的武官跪了一地。
钱明月看着满头大汗的徐光皓等人,轻飘飘地说:“军士可能识字不多,读不懂诏书,你们是不是应该讲解给他们听,免他们为国尽忠的后顾之忧?”
徐光皓叩头:“是臣失职,请娘娘降罪。”
钱明月说:“你不执行圣人的旨意,理应革职。”
徐光皓颤抖起来。
钱明月停顿了片刻,才说:“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军队将官不宜大幅调整,本宫暂且用着你们,也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徐光皓,你要明白,不光在战场上杀敌叫武将,操练兵马、整肃军纪、凝聚军心都是武将必须做好的,这些环节的得失,朝廷也能看在眼里。”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希望你们能够改过自新,真正对得起先帝和圣人的器重,对得起民脂民膏的奉养。”
“和谈事完毕后,本宫还会来,希望到时候给本宫看到一个军纪整肃的太原卫。”
徐光皓掷地有声地说:“请娘娘放心,臣一定为大梁筑牢长城,为圣人守好北疆。”
钱明月说:“都起来吧。”
“为国为君尽忠职守的人,哪个没有青史留名?哪个没有封妻荫子?”你们也是为了自己。说什么为国为君,还是为自己更能激励官员作为。
钱明月温声说:“太原卫将士各个面容红润,身强体壮,这寒风中立着,也不见瑟缩,可见平时伙食不错,衣物也能得到补给。”
“本宫批评你们,不是说你们做得一无是处,而是本宫希望你们能做的更好,本宫也相信你们有能力做到更好。”
徐光皓说:“臣明白娘娘良苦用心,臣一定不辜负圣人与娘娘重托。”
军营中的事情不可避免地传到驿馆,传入蓝钰和尚保钧耳中。
尚保钧说:“娘娘不讲排场不辞劳苦,又能一针见血地发现隐藏的问题,真是大梁的福气啊。”
蓝钰不屑地说:“妇人而已,心慈手软,畏手畏脚,能干成什么事!”
尚保钧不认可他的话:“兄长怎么能这么说?若非娘娘坚定地斡旋,蓝家哪还有清白,你我哪还有今日。”
“哼,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知道如果不是她,蓝家早就死绝了,可这也不能改变她畏畏缩缩的事情。这样一个懦弱的妇人还是大梁的福气,可见大梁有多福薄了!”
尚保钧吓得捂住蓝钰的嘴:“兄长,你说什么呢!这样说会招祸的!娘娘不是懦弱,实在是朝廷中太多牵扯,身不由己啊。”
京官与地方官的不同,可见一斑。
蓝钰愤慨地说:“说什么身不由已,一个临朝称制的皇后都身不由己,那大梁江山又由得谁?”
尚保钧说:“兄长这神态这语气,倒像是吴忠义说的那般。只怕吴忠义有那样的证词不全是他诬陷栽赃吧,兄长你确实说过大逆不道的话吧?”
蓝钰愤懑:“没有!当年的蓝钰毫无怨言,是今日的蓝钰满腹怨恨!他们干得不好,还不许人说了?”
尚保钧叹息:“兄长,难道你还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
蓝钰瞪着眼说:“是你不知道,榆林卫有多少冤屈!陕西各卫所有多少冤屈!”
“我还指望皇后能给我们一个公道,可是,现在你看看她那作态,指望得上吗?我们还能指望谁啊!”说到最后,竟然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尚保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这个汉子,从战败被俘到被审讯,从被冤枉到儿子惨死都没有这样无助地哭过!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我不是在怪皇后,我是指望她啊,我只能指望她啊!”
次日清晨,众人一早用过饭,有条不紊地出了驿馆,在大小官员的目光下,一路往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