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在后面紧跟:“不知那个奴才哪里得罪了圣人?”
“得罪?不敢啊!他是皇后亲伯父来着,唯一一个把皇后从朝会气走的人,多刚正啊,足以流芳百世了。”
成国公远离朝堂,现在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什么!是老臣管教无方,请圣人降罪。”
“降罪?哪敢啊!朕的俸禄还指望他开恩才能领呢!”
小皇帝将桌上的茶具扔到地上:“为什么春季就不能支取全年的俸禄?害怕朕中途驾崩,占了国库的便宜不成?”
成国公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臣有罪!逆子绝不敢有欺君之心!”
“欺君无所谓啊,欺呗,哪日朕烦了就把你们撵到边地去。”
小皇帝气呼呼地坐在主座上:“徐平成都没让皇后受过那么大的气,户部尚书齐钧然都没意见,朕就不明白了,你儿子发什么疯!”
“就他忠心,就他爱民,就他胸怀社稷,就他刚正不阿是吧?他就是一个欺负侄女的老匹夫。”
小皇帝骂完,气呼呼地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对了,让他把朕的俸禄送到宫里去,一分都不能少。户部没钱就从你成国公府拿!”
成国公压下所有的想法,赶上去送小皇帝出门。
林致远去接游学回来的林抚远,透过车窗,看到成国公毕恭毕敬地送住在林府的那个少年出门。
一个诡异的念头冒出来:他不会是当今天子吧?京城口音、倨傲不可一世,皇亲国戚和天官都对他毕恭毕敬,他还尤其护着皇后娘娘。
随即又摇头,皇帝不可能参加春闱。
这个身份成谜的少年,究竟是谁?总不能是先帝的外室子吧。
莫名的,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中午,钱明月建极殿内孤独地用膳。
李兰英匆匆跑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钱明月放下筷子:“怎么了?你很久没这么失态了。”
“户部把圣人和您的俸禄送来了,四千两白银。”
钱明月说:“圣人的俸禄送到宫里来做什么,送到武学去。”
李兰英说:“万金宝说这是圣人给娘娘的。”
莫名的,钱明月有些感动,就像是妻子收到丈夫的工资卡一样,花上丈夫的俸禄了呢,这感觉真不错。
钱明月起身:“走,去看看。”
黑漆大箱一字排开,里面是光芒闪闪的银锭子。
钱明月拿起一个,背面刻着许多字,横着的是“贰字伍佰壹拾号”,竖着的是“户部金银局元贞九年京畿僧道免丁五十两足银”,左下角还刻着匠人的名字。
钱明月又拿起一个,后面的字几乎是一样的,不过是“贰字伍佰零玖号”。
她这才想起来僧道也是要纳税的,而且还不少。
户部不是整天没钱吗?不是战争到了最危机的关头还没钱吗?怎么元贞九年的僧道免丁银还好生藏着。
这还只是京畿的,会不会有其他地方?
钱明月又从别的箱子拿了一个,是“壹字叁佰零柒号”“元贞九年直隶僧道免丁银五十两”。
“都是僧道免丁银吗?”
齐钧然道:“是的。矿藏司新收入的银两需要重新熔铸过,另做标记才能分发使用。给娘娘和圣人的,是元贞七年八年九年的部分僧道免丁银。”
“这些银子在前任户部尚书的账上,是打算留给哪里用的?”
齐钧然没说话。
钱明月不怪他不知道:“你回去问问。”
齐钧然面色古怪:“僧道免丁银到底不是重要事项,他们,似乎忘了。”
钱明月说:“徐平成未必真的没有管理户部的能耐,恐怕他心思不在此。”
“齐钧然,你一定要引以为戒,将精力放在户部,把户部管理好,就没什么需要担忧的了。”
齐钧然行礼:“是,臣谨记娘娘教诲。”
钱明月:“这么多银子放哪里啊?建极殿没地方放,不然搁乾清宫吧。”
万金宝说:“娘娘,圣人说这些银子是给您花的,您想修园子就修园子,都可以。”
敢情是因为羲和苑的事情,这个熊孩子给自己撑腰的办法真别致。
那,做妻子的也要给丈夫零花钱。钱明月让人给小皇帝送去五百两白银,以及棉花丝绸、笔墨纸砚、糖盐细粮和油。
京城人谁不称道帝后相合,小皇帝乐得睡觉都抱着被子打滚:“我保护你,你心疼我,朕与姐姐的夫妻之谊,岂是什么阿猫阿狗能比的。”
马车里,林致远听林抚远兴致勃勃地讲在京城的游历。
“西山武学也去了,从外面能看到哪里是马场哪里是械库,以及军医和军药房,管理得井井有条,比在地方看到的好多了。”
“至于国子监,里面的学生好傲慢,啧啧,他们真是担不起大梁的重担。”
“满朝公卿,几个是国子监出来的?一个个的,还无知无觉呢。”
林致远没接话:“八弟回来,就不再出府了吧,眼看就要春闱了。”
林抚远说:“同窗要准备春闱,先生让我们各自回住处。”
林致远疑惑:“同窗要准备春闱?你不准备吗?”
林抚远笑笑:“今年不想下场,就来京城玩玩。”
林致远莫名松了一口气,他够聪明了,但是被这个天才弟弟遮得毫无光华。
春闱那天,林抚远睡到日上三竿,根本没出府。林致远和住在林府的少年一起出门,各自去参考。
会试的题是钱明月亲自定的,韩书荣出了三道史论三道时论,由她任选其一,并亲自拟定了策论题目。会试当日清早层层包裹,封了火漆印章,由銮仪卫指挥使任长宗亲自送到贡院。
韩书荣当着众副考官的面打开——
会试史论题:周幽废嫡长,周自此亡。
会试时论题:使民安居乐业。
会试策论题:请言时弊,并建言献策。
小皇帝看到这个题目,哭笑不得,这肯定是皇后姐姐出的题目,这也忒懒了。
总不能再用以前写过的文章吧,可是,值得一论的时弊也就那些,不写国穷,不写水患,不写贪腐,不写不拘一格用人,不写礼法得不到遵守,还能写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