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弦歌不由得轻笑,到底是个被保护的太好的天才,不善言辞又单纯直接,倒是比那些满肚子弯弯肠子各种心机手段的人好多了,比如……自己。
“接你的人,来了吗?”她算了一下时间,估计也差不多了。
“来了,我妈说让你有时间去家里走走,聊聊天,她许久没见你了。”容颜目光还是盯着她怀里已经被顺好了毛安静下来的阿冕,其中的不舍和痴迷没有半点隐藏。
“好,如果有时间,我会抽空去的,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伯母了,你先代我向她问好。”南弦歌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而后想了想,眯着眸子,突然道:“小颜,你要不要来山鹰基地的生物化学实验室走一趟?”
她以前也曾有过招揽容颜到山鹰的想法,但一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他进行超出负荷的体力支出,在研究院他做研究,还会有容家派的人每天守着他提醒他该吃饭或者休息,可进了山鹰,南弦歌可不会允许不相干的人踏足;二来,则是容颜的身份问题了,容家嫡系独子,容家可以放任他现在做什么研究之类的,可一旦容家需要接班人了,容颜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那是他生来就必须担负的责任,所以基于各方面的考虑,南弦歌从前并没有对他提出这个建议,毕竟天才虽然稀缺,她也不想揽下没必要的麻烦。
但……她半个多月前刚得到消息,容家嫡系一派,终于怀上了一胎,检查后还是个男孩儿。
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来,容颜根本没有哪怕半点想要放弃各种课题研究转而做一个家族的家主的心思,可是容家这二十几年来,他这一辈就他这么一个独苗,所以就算不愿意,也得学习那些相关的各种知识,容颜一直盼望着容家能够再生一个男孩儿的,那些所谓的争夺家产什么的情节,在他这里根本不会上演,他巴不得把肩上的容家这个担子全卸了,全身心的投入到研究里去,哪里还会眼红什么家产财权。
容家上一代嫡系这些年也一直致力于造娃,奈何命里注定了没有,二十多年过去了,连个影子都没看到,直到前几个月,才终于怀上了一胎,整个容家都将孕妇当作珍宝一般的供着,派了各种专业的人在旁边守着护着,就怕有个什么万一,好不容易到了可以看婴儿性别的时候,更是迫不及待的就去了,终于如愿以偿的怀了个男孩儿,也正因为如此,容家这些天来,将孕妇保护的更好了,那小心翼翼的态度,让人莞尔。
而容颜,只要孩子顺利出生,他肩上的担子自然就轻了许多,容家现在的家主还正值壮年,完全可以在卸任之前重新培养一个满意的继承人,而不是容颜这么一个不通事故醉心研究的不合格继承人。
“……我可以吗?”容颜几乎是在南弦歌话音刚落的时候,眼睛就亮了,却还是犹豫着不确定地问了一遍,语气里的期待让人想忽视都做不到。
山鹰基地的实验室啊,容颜,不,应该说是华夏的所有知名的各个学术方面的研究人员都知晓的存在,在他们眼里,那里的实验室,就是他们毕生追求的“圣地”了。
不怪他们为之痴迷,实在是近几年里面,几乎所有新的研究成果,都是从出自山鹰基地的各个实验室,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山鹰对于每一个研究项目的重视。
不是说其他地方或者国家就不重视研究项目了,而是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国家能够给研究院的,实在是太少了,预算的资金不一定够,还有研究期间对于某些东西的需求,不是他们提出来,国家就能够拿出来的,更别说那种由企业或者个人开办的研究院了。
可山鹰呢,会给每一个研究者绝对充足的资金,还有他们梦想中设施齐全的研究室,以及在研究过程中所需要的各种凭研究人员自己拿不到又必须要的东西……
最为关键的是,山鹰会给予每一个研究人员绝对的安全保障,这不仅仅是人身安全,还有他们手里的研究成果的安全,他们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不用担心自己呕心沥血才研究出来的心血被窥视甚至抢夺,不用担心自己的课题项目没机会实施,不用担心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而令自己的研究半途中断胎死腹中。
终其所有,山鹰基地的试验室,容颜其实已经想要去见识很久了,只是因为别扭和自己身上的负担,不曾同南弦歌开口提过。
作为一个天才,一个生物课题研究人员,他恨不能将自己的一辈子都花费在实验室和那些研究上面,所以也根本不会怎么在乎研究环境,对于大部分研究者来说,安静封闭的空间,反而更利于他们的实验。
“自然,我先代表山鹰,欢迎你的到来。”南弦歌明媚的浅笑着,纯粹澄澈的眸子里也是温暖的笑意,那真挚的目光,给予了容颜最大的鼓励和肯定。
“好,我会去的!”容颜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肯定的点头,这是他今晚收到的最大的惊喜。
宴会就要结束,可安彻的脸色,却越发的黑沉阴郁,因为他发现,他所有想要算计的对象,竟然都没有往他的坑里跳,除了宴会一开始,之后他们根本没有动那些特别为他们准备的酒水饮食,这让他在酒店的布置完全落空,就连被他安排在某个房间的安赐,都没了用处。
这让他又惊又怒,怒的是自己的心机谋算成了白费力气,惊的,却是这让他心惊肉跳的巧合,怎么可能那么巧……所有自己要算计的目标都没有中招?当巧合的基数变大的时候,一切,就已经不能够再用巧合来解释了。
他紧了紧自己手里的酒杯,看着满场各有打算的宾客,咬了咬牙,只能够不甘放弃,他不能够再想着搏一搏,他和安家都已经不敢博了,因为拿不出一大把的筹码。
再强行算计下去,怕是一不小心就会将整个安家都算计进去,到那时,才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如今唯一的出路,只有诚恳地向蓝家道歉交好,求的蓝家人亲口说出的一句原谅,否则,安家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拖垮的。
收起阴霾重重的眼神,安彻端着酒杯,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径直的走向场上唯一一位蓝家的人,蓝翎。
“蓝少,你今天能够光临,实在是我安家的荣幸,还请允许我敬你一杯。”他面上带着谦恭却并不卑微的笑,礼貌的向蓝翎举了举杯。
蓝翎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妹妹,绞尽脑汁的想要猜到她和容颜在聊些什么,正专心呢,就被安彻的出现打断了,这让他心里不悦,却并没有表现出来,看着眼前自有一番气质风度的安彻,又想到最近安家的状况,他心里对于安彻的目的,已经一清二楚。
之前妹妹就和他说过关于安家的事,所以他倒是不介意放安家一马,毕竟他安家只能算是个背锅的倒霉鬼,蓝翎心里有了主意,便也顺着安彻的意,同他碰了碰杯,算是接受了他的来意,两人开始各有心思的聊了起来。
在旁人看来,就是蓝家的少爷和安彻聊的挺来,便会猜测两家关系是不是已经和缓下来了,不再同一开始那么紧绷,虽然他们不知道安家之前哪里得罪了蓝家被蓝家的附属家族或者友好的势力给针对,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蓝家应该已经原谅安家了。
南弦歌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两人,她的目光混杂着那么多人的注视,自然没人注意到,不过当她环视了一圈现场却没有发现安黎之后,便饶有深意的笑笑。
果然是行动派呐!
是不是该感谢自己这个做女儿的终于帮她达成了心愿?
就是不知道她并没有离婚的丈夫,南堔看到那些场景后,回去什么表现呢!
“你饿吗?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车上,官席早已换掉了那套沾满了宴席气息的衣服,侧头询问身边抱着阿冕的南弦歌,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满的缠绵深情和关心。
“不用了,送我回那边吧。”南弦歌摇头,车里即使开着最大的暖气,她抚摸着阿冕的手指依然冰凉一片。
“歌儿,你和蓝家……”官席突然迟疑着询问,话没有完,他又急忙道:“我只是刚才在你出去后担心你,就跟着过去了。”
这算是他的解释了,问题都还没有问完就匆忙解释,看得出他有多怕南弦歌误会。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就是蓝家那个刚出生就死了的女儿。”南弦歌却好像对于他突然的询问并没有半点意外,整个人平静的不可思议。
“……”官席虽然已经听到也做了猜想,可真正听南弦歌说出来,又是另一种震撼,他看着她,没有说话,眸光闪动间又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一般。
“我刚出生,就被不小心死了胎儿的柳素偷换掉了,蓝家得到的,只是一个剖腹出来的死婴,我被柳素当作自己的女儿抱会了S市南家,叫了他们十八年的爸妈。”南弦歌清冷的声音在温暖的车厢里响起,带着一丝渗入骨髓的凉意,可她的脸上,她的眼眸里,都看不出任何的愤怒或者怨怼,没有情绪,甚至还带着些许看不透的清浅笑意。
官席想到自己从见到她的那天起,直到现在,她永远都是别人口中的优秀者,她成绩顶尖,她性格温柔良善,她的家世良好……但凡是认识她的人,只要提起她,都无不是夸赞感慨和崇拜,她被那些人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被很多双眼睛看着,不能够出丝毫差错。
不能够不温柔,不能够不善良,不能够不得第一名,不能够有任何缺点……
他曾经是不懂且艳羡的,纵使他自己已经足够优秀,可对比起她来,他终究差的不止一点半点,所以他也和那些人一样,将她放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盯着她。
他从前觉得很虚幻,世界上怎么会有事事都完美的人呢,她的一生,无论是谁看来,都是顺遂的,用一帆风顺来形容毫不为过,似乎在她的人生路途中,就从来都不会有负能量,不会有坎坷困难,一如她的性格,不会生气,不会吵闹,永远那么温柔和善良理解。
可是后来,懂事之后,他有了自己的势力,有了成熟的判断力,才终于发现,原来不是那样的,全部都错了,错的离谱。
她也会不高兴,她也会难受,她的家人根本不是像外面所说的那样疼爱着她,而是将她当作棋子,当作一个随意压榨价值的工具,她那个弟弟也让她伤透了脑筋,她也会冷嗤嘲讽,她也会手染鲜血,眼都不眨的了结数条人命。
他开始心疼她,他终于知道她为了那些荣誉夸奖有多拼命,她拼命的让自己在别人眼里变得更好。
他终于知道,她为了她那个冷血无情的家,付出了多少,倾尽所有,将好的都留给他们。
可是即使那样,即使他心疼她心疼的不得了,即使他恨不能帮她手刃了那一家人,也一直觉得至少她有一个完整的家,至少她享受过父母的爱,至少她不是孤儿。
但今天晚上,一切的因为所有,一切的即使也,都被完完全全的颠覆了。
官席觉得自己的血都开始随着她清冽的声音在一寸寸变冷,他突然从心底深处涌现出了巨大了恐慌不安。
他转过身面对着她,然后紧紧地将她抱住,抱得紧紧的,像一个即将被大海淹没的人抱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对不起。”良久,他沉重的闭了闭眼,然后才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难听,像正在弹奏中的低沉琴声突然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