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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某人要倒霉,燕重锦急忙喊出了口:“爹,别打!”

凌厉的掌风在背后倏然一滞,悬空的两脚终于落地。

梁焓毛发悚立,一滴劫后余生的冷汗从额头坠了下来。这老魔头身上的戾气太具压迫感,让他有种比堕崖还强烈的恐惧。

池月放开手里的皇帝,沉着脸望向炕上的儿子,一连串的数落从嘴里喷薄而出:“你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没本事尽孝有本事跳崖了?你脑子是不是落你那傻爹肚子里了?为父教给你的江湖生存法则都忘了不成!”

燕重锦明显被训惯了,十分自然地低下头认错:“没忘。”

“背出来!”

“第一自重自保,第二莫管闲事,第三......不救废物。”

梁焓:“......”

池月冷哼一声,丢下一句好生反省,揪起豆芽菜走了出去。

燕重锦非常担忧梁焓的人身安全,他这个爹可什么都干得出来。趴在炕上反省了不到三秒,费力地给自己套上裤子,手脚并用地往下爬去。

木棚外,池月和燕不离一左一右,像门神一样伫立在门口,将梁焓盯得浑身发毛。

池月的眼神自不必说,那双和燕重锦一样的潭眸里仿佛结了千年寒冰,随意一扫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气。

燕不离望向自己的目光也明显少了敬意,感觉就像......自家养了多年的白菜让猪拱了。

梁焓心有戚戚:讲道理,明明是朕被睡,为什么你们反而一副吃亏的表情?!

其实那二人正在私下传音交流。

燕不离:“你打他没?怎么瞅着小脸煞白煞白的?”

“吓的。我倒想打,你那傻儿子不让。”

“那是粑粑比你识大体顾大局。”

池月哼了一声:“他是缺心眼,只顾大局不顾小菊。你知不知道这棵豆芽想趁人之危上了咱儿子?”

燕不离顿时有了弑君的冲动,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就这样粑粑还拦着你?那他之前会不会是骗我们?其实他才是下面的那个?”

“就凭这颗豆芽?呵呵。”

“别太自信,容我试探试探。”

燕重锦叹息一声,表情沉重地对梁焓道:“皇上,犬子有伤在身,您还想强人所难,这不大合适吧?”

面对两个虎视眈眈的武林高手,梁焓慌忙解释:“燕盟主不要误会,朕没有......”

池月在一旁悠然地修着指甲,淡淡插了句嘴:“裤子都脱了。”

虽说是犯罪未遂,但毕竟被人家亲爹抓了现行,梁焓不得不乖乖闭嘴。

燕不离道:“重锦没什么出息,却也是草民唯一的儿子。这件事还希望皇上能给个说法,燕家的少主,不能白白做了男宠。”

“说法?男宠?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梁焓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还有没有天理了?他才是被上的那个好吗?!

“误会?”燕不离剑眉一挑,“难道陛下......”

见对方眼神诡异,梁焓也反应了过来。

对啊,老子是皇帝,没道理和男人睡还要当下面的那个!为了梁家的颜面和皇室的尊严,这锅就是黑成碳自己也得背起来......

“咳咳,那个,朕也是一时醉酒......”他交代了一番两人的奸|情,只不过将自己和燕重锦的位置掉了个个儿,变成了他临幸对方。

燕不离和池月对视了一眼,严肃地道:“如此说来,您是不是该就此事负责?”

“朕无意推脱。”

“是不是该向我儿子道歉?”

“凭什...?”一瞅对面俩爹的眼神,梁焓暗暗咬牙,“好、好......朕道歉。”

燕重锦好不容易爬到门口,刚扒开柴扉,抬眼就看见皇帝陛下一个深躬鞠过来。

“燕爱卿,朕酒后孟浪、行事狂悖,往日里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燕重锦:“哈?!”==

梁焓平安回宫,所有人皆松了口气。

东瀛使团却半口气都不让他歇息,抬着一众被打伤的武士在安午门外静坐抗议。

小野三郎明言要就礼部尚书大闹驿馆的事讨个公道。

梁焓知道,梁睿失踪之事,这帮小鬼子的确受了无妄之灾。

燕重锦虽说是奉旨行事,却也没必要把对方的人殴打成这样。或者你直接把他们打死嘛,现在搞得半死不活的,还得朝廷掏医药费......

梁焓干脆撤了燕重锦的礼部尚书一职,以平众怒,还给东瀛使团送了些药物补品和玻璃器权作安抚。随即又下一旨:池寒救驾有功,由伯爵再晋一级,封远东侯;同时以燕重锦伤重休养为由,将皇城统领一职由楚清暂代。

某人的救驾之功,他没提。某人的欺君之罪,他也没追究。

燕重锦心里清楚,被架空只是皇帝收拾自己的开端。对方此番吃了这么大的亏,又被自己两个爹爹堵了口,不耍点阴招报复他就不是梁焓。

果不其然,刚在家里养过几日伤,一道赐婚的谕旨就像天降板砖砸中了脑门。

梁焓的旨意很直白:燕卿筮仕四载,忠正明直,德才兼备。既非断袖,亦至适婚之龄,当得佳偶相伴。楚将军女中豪杰,与汝既为青梅竹马,亦有同朝情谊,乃天赐良缘。望汝二人喜结连理,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则朕心甚慰矣。

燕重锦听完宣旨就眼前一黑,仿佛看到楚清提着大刀向梁焓头上砍去......

自己娶妻事小,但梁焓明知楚清和长公主情投意合,还要把人硬塞过来,明显是想恶心他们俩儿。以楚清的性子,真逼急了搞不好来个血溅御书房。

为了避免发生弑君惨剧,燕重锦撑着伤体从床上爬起来,向小厮吩咐道:“备车,入宫。”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老爹堵了个正着。

池月猜着他接到圣旨就会出门,拉长脸道:“你路都走不稳,想去哪儿啊?”

燕重锦知道扯谎可能会被打得三个月下不来床,便实答道:“爹,楚清是我义妹,我不可能娶她。”

“那给你换个女人娶不娶?”

“我......”他自然也不愿意娶。

池月直视着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眸子,正色问道:“重锦,说实话,你对那豆芽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燕重锦垂下眼:“我自己其实也糊涂着,但儿子知道他是皇帝,即便有心思也是妄想。”

对方一脸鄙视:“你还真瞧上那小子了?什么品味!”

“您似乎对他很有成见。”

“老子对坐龙椅的都看不顺眼。”池月凉飕飕道,“你若喜欢旁人,不管是谁为父都支持。可帝王自古无情,以色侍君的臣子哪个有好下场?”

呵呵,忠臣良将死得更惨。

燕重锦抿了抿唇:“爹,儿子也不小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会去当佞幸的。皇上年纪尚轻,初尝人事才会觉得新鲜。等过阵子我就申请调离东都,日子一久,他身边自有后妃萦绕,心思也便淡了。”

“他心思淡了,你呢?”

燕重锦一愣。

“你虽由不离带大,身上却流着我的血。有些东西是父传子承,骨子里改不了的。”池月少有地叹了口气,“为父自小求存于狼群之中。狼是专情的兽类,通常一生只忠于一个伴侣,所以我认定一个人之后很难再移情别恋。你也一样,要么不动心,要么......就是一生沦陷。”

“原来爹都看出来了。”燕重锦脸色苍白地一笑,“可梁焓如今已经立后,将来还会有六宫妃嫔佳丽三千,早晚要为皇室延续血脉添丁增口。这些儿子都接受不了,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他做个好皇帝就行了,旁的一切我都不求。”

同为吃独食的狼,池月太理解儿子的感受。以前燕不离开个玩笑说要纳妾,他都能打翻醋池子淹了燕府。

那小豆芽瞧着弱,却绝非省油的灯。燕重锦又心肠软,真放任二人在皇宫里纠缠只怕没有好结果,早点抽身也是明智之举。

“你既考虑得周全,为父就不多言了。”池月道,“不过,赐婚的谕旨刚下,你就入宫拒婚,只怕会吃苦头。”

燕重锦点点头:“终究是我得罪在先,教他出了这口恶气反而好些,否则燕家恐无宁日。爹放心吧,皇上不是没有分寸的暴君,他如今也用得上我,儿子不会有事的。”言罢,向父亲行了一礼,扣好银面具上了马车。

梁焓不再追究,自己却不能露馅,否则就是拆台,到时候对方想包庇他都不行。

入得宫中,内监将他领到御书房前。夏荣通禀之后出来回道:“皇上正在接见神机营的大人们,请燕统领稍后片刻。”

燕重锦站在烈日下,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梁焓最近在研制新式火炮和战舰,连续熬了三天,终于绘出草图,把一群老工匠惊得下巴落地。

原以为这位主子只爱搞马桶,没曾想连大型杀伤性武器也懂。

望着结构复杂的蒸汽机图纸,神机营指挥使墨佑樘震惊地道:“皇上,您是说有了这个东西,船就可以逆风而行?无需人划?”

“不止是船,车也可以不用马拉。但现在还少些零件,朕已经着工部寻了冶铁匠督办。”梁焓从满桌的图纸里翻出一张螺旋桨的草图,递了过去,“蒸汽船的主体是造船场负责,但动力部分和武器装备属机密。因关系重大,朕交给你们神机营保管,若敢走漏半点风声......”

屋里的人立马吓得跪了一地:“臣等不敢!”

“行了,下去吧。”梁焓靠在椅背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一个月内,朕要见到成品。”

“臣等遵旨!”

燕重锦觐见的时候,书案上已经换了一摞奏折。梁焓手执朱笔,伏在案上娴熟地批阅着。

“末将叩见吾皇万岁。”

梁焓眼皮未抬:“燕爱卿不在家好生养伤,跑到宫里做什么?谢恩可以过些日子再说。”

“皇上恕罪,赐婚之旨,末将难以接受。”

“怎么?瞧不上人家楚将军?”

“楚清是末将的义妹,既是兄妹,怎可再做夫妻?末将不敢有违人伦。”

“君子不拘小节,又何必惮于俗礼、畏于人伦?”梁焓声音平波无澜,“这是你十岁那年说的,怎么小时候不怕,现在反倒怕了?”

妈的,这小子记性可真好......燕重锦只好出了绝招:“末将已有心上人,此生非他不娶,不敢辜负楚将军。”

梁焓笔尖一顿,朱砂在纸上晕开一颗红色的泪珠。

他抬眸望向跪在地上的人:“哪家的姑娘?说来听听,朕给你换个人便是。”

“他...已经成亲了。”

梁焓忍不住笑了:“燕爱卿口味真独特,喜欢有夫之妇?”

燕重锦苦笑着垂下头,不再说话。

尼玛,宁可守着个嫁做人妇的都不要朕,你这么直怎么不当电线杆呢?梁焓重重一搁笔,音调骤冷:“赐婚岂是儿戏?你抗旨不遵,可做好了受惩的准备?”

你挖这么个大坑,不就是憋着气想罚我么?燕重锦道:“请皇上收回成命,末将甘愿领罚。”

“好,有骨气。”梁焓挑眉道,“你的俸禄朕就不罚了,反正你已经欠朕一百年的俸银了。”

燕重锦:“......”合着他当一辈子官,领不着钱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梁焓又来一句:“钱债肉偿即可。”

某人立马咳了起来:“陛下三思,末将...实在......”

“想什么呢?”梁焓眯起眼,冷喝一声,“自己滚去刑部领五十大板!受点皮肉之苦,也好长长记性。”

燕重锦挨完板子就爬不起来了。

臀上添了新伤,背上旧伤又被震得开裂,后半身皆血淋淋的,连一向铁面冷肠的裴紫衣都不忍卒视。

楚清跑去御书房求情,反被痛骂一顿。

“一个大老爷们,又是武功高手,挨几板子怎么了?难道他有胆子抗旨没本事领罚?再废话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梁焓转过身就下诏将燕重锦关进天牢。再有谏言者,不辨而黜。

百官立马看清了风向。

拒婚这么点小事,皇上就丝毫不念旧情地整治燕重锦,只怕这位宠臣的小船是要翻了。这个节骨眼儿,谁上船谁傻。于是纷纷明哲保身,再也没人敢冒头了。

东都有儿子的人家还刮起一股说亲娶媳的风潮,生怕楚清那只母老虎被皇上硬塞进门。

一听爱子被打了屁屁下了天牢,燕不离心疼得眼红,却只能托池寒送了些伤药。

这是燕重锦自己甘愿受的罪,谁也顶替不了。正如他同皇帝之间的纠葛,既然选了这条路,无论能否偕行,都注定不可回头。情爱一事,无论是苦是乐,都要他们自己承受,容不得外人掺合。

唯盼粑粑历经此劫后能早点释怀。身为人父,他只求儿子一生喜乐平安。

天牢苦寒。虽是皮肉伤,在潮冷湿气地侵蚀下,身上也疼得难以入眠。

燕重锦一夜未睡,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

原以为犯下两样重罪,起码落个抄家灭府的下场,没想到一顿板子就过关了。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会被拖到安午门外腰斩一百遍。

可见梁焓嘴上骂得凶,心里还是对他额外开恩的。这么一琢磨,自己真是烧了高香,做梦都该笑了。

听得角落里某个趴成死狗的人低声发笑,澹台烨在铁栏外停驻了步子。

这燕大人......莫不是被打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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