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雷阁位于雷云山双龙岭,此地因位于一高一地两座陡峭山峰之间而得名。
叶玄持刀于奔雷阁的大殿之前徐徐穿行,两百余名奔雷阁剑士不由自主成为了叶玄体悟武道的陪练。
时有见势不妙的剑士打算偷偷溜走,无一例外被守在一旁的南宫筱柔抽爆了脑袋。
奔雷阁所有佩剑弟子均是惊惧不已,连一个随从都如此了得,那这位年轻刀客必然是在保留实力,换着花样玩耍而已。
像这种明摆着送死的事情……大戏台上可能会演,若来真的,谁愿意?这些弟子毕竟只是来学艺的,而不是来当死士的。
叶玄见对面这么快就战意全无了,便退回南宫筱柔身边,疑问道:“你咋了?”
南宫筱柔解释道:“你既要隐瞒身份,我就帮你清理漏网之鱼啊。”
“隐瞒身份?离开枫影城之时,我确实不希望我的行踪被暴露,因为我对‘那些人’的底线尚无清晰的认知,但是……在对羽见泽进行了秘密的深度考察之后,在汲取了伏见山谷深处的那些本源天地灵气之后,我已了解到了一些东西。”
叶玄徐徐言道。
南宫筱柔听得云里雾里,疑惑问道:“你了解到了什么?”
“在大夏国,论天地灵气之盛,羽见泽无疑属于首屈一指的那一类区域,然而——即便如此,在羽见泽之中,依然没有制作器缚灵所需要用到的灵体。”
叶玄低声道:“正是基于这一点,我才敢在羽见泽开宗立派。否则……就算圣上再如何支持鼓励,我也没那个胆子啊。”
南宫筱柔彻底困惑了,难道说……没有灵体的地域,竟然比有灵体的地域要好?
“那你要屠奔雷阁,这种大事,你竟不遮不掩,就不怕朝廷会责罚你们叶家吗?”
南宫筱柔再次问道。
叶玄笑了笑,道:“且不说区区几个奔雷阁弟子,就算是岳忘峰本人跑下山,满大街叫喊着说我叶玄打算谋反,又能怎样?谁信?整个大夏国都知道奔雷阁对枫影商会不满。岳忘峰若以为每年给那些地方官吏塞点钱,别人就把他当亲兄弟了,那只能说岳忘峰太年轻,连青楼女子都懂的道理,岳忘峰却想不明白……若不是为了找个机会练练刀,我实在是懒得面对如此傻缺的敌人。”
“嗯!嗯!”
南宫筱柔装作两眼放光的样子,说道:“主人英明神武,主人威风八面!”
“此时的你,仍然是大夏南境的小魔女南宫筱柔。需要将名字改为染红霞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
叶玄平淡道:“别惦记着杀人灭口。你平时有些什么招,觉得不太熟悉的,体悟不够深刻的,趁现在多练练。武道无捷径,惟有积渐之功才是正途。为什么有的人杀了近千人,修为却无甚长进,而有的人只战斗了不到一百场,修为却进境非凡,就因为前者无心,而后者有心。”
南宫筱柔会意,轻轻一跃来到场间,加入了战局。
由于南宫筱柔不再刻意杀人,而旨在练习那些平时体悟不深的武技,大殿之前的空地上顿时惨叫连连。
毕竟,被抽爆脑袋可以一声不吭,但若被抽得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可就得嚎哭好一阵子了。
“让精英弟子都来。”
蹲在石阶上的岳剑宸不慌不忙吩咐道,叼着一根牙签,只是低头看着在石缝间缓缓爬行的蚂蚁。
两个人就想屠了奔雷阁?除非岳家父子以及“邪剑”陆少翁三人都不在雷云山,才有可能。
否则……就算是枫影城“刀痴”宋鸿鼎亲至,也不可能敌得过岳忘峰、岳剑宸、陆少翁三人联手。
既然敢动枫影商号的货,敢持续扩充实力,敢把手伸进商行、镖行,奔雷阁自然就有相对应的实力。
如果没有金刚钻,奔雷阁是不可能去揽瓷器活的。
“这一波敌人,实力明显与之前不一样。”
南宫筱柔应对得已有些吃力,娇声喊道:“我能不能用回我擅长的武技了?”
“自然是可以的。”
叶玄始终将气息保持平稳舒缓,轻声道:“练习,以后有的是机会。命,却只有一条。”
南宫筱柔如蒙大赦,一鞭更比一鞭狠辣,不仅彻底没了压力,还有闲情逸致瞥一眼叶玄那边的战况。
一看之下,南宫筱柔略微震撼。
面对那些实力不俗的奔雷阁精英弟子,叶玄依旧保持着与之前毫无二致的战斗节奏,丝毫没有因对方势大力沉的巨剑而暂避锋芒,一挡一斩,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真是托大,对上巨剑也敢这么玩,我倒想看看,是你的体力先被耗完,还是你的腕骨先被震断?”
岳剑宸吐掉牙签,似乎觉得叶玄不够看,而将目光投到了南宫筱柔身上。
雷云山离周围几座郡城都有些距离,山下那些小镇村庄又出不了几个水灵的姑娘。常年坐镇雷云山的岳剑宸甚至都有点想亲自带队走一趟镖,不说掳回几个漂亮妞,逛逛楼子也是好的。
前些日子灭了万里镖局,听闻从苍梧洲回来了一名女子生得颇为标致,只可惜那娘们是个疯子,还没等奔雷阁来人,竟然就先一步把她自个儿的脸划花了,实在是有些可惜。若那女子稍微识趣一点,岳剑宸倒是不介意从奔雷阁挑出几个不成器的弟子给她随便杀,让她泄泄愤,又有何妨?
懊恼下手太慢的岳剑宸忽然两眼瞪圆,一时间不禁看呆了。
此刻大殿之前这位持银白长鞭轻舞的女子,何止是漂亮?何止是丰韵妖娆?分明就是媚到骨子里的天生尤物啊。
“都给我听好了。谁若伤了那位姑娘一根毫毛,老子把他的三条腿都打断!”
岳剑宸话刚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
那……这不是让那些精英弟子傻站着当木桩吗?
“都给我退下!都退下!把那个白头发老小子给老子喊过来。”
岳剑宸吼道。
犹在兴头上的叶玄刚刚才开始有感觉,自然不会放过这趁热打铁的最好时机。
见精英弟子纷纷撤退,叶玄径直走向蹲在石阶上的岳剑宸,一言不发,提刀便斩。
如蟾蜍般蹲在那里的岳剑宸斜斜跃开,随手捡起一柄长剑,递来剑尖,直挑叶玄手腕。
叶玄腕间发力,松开刀柄,刀刃如陀螺般旋转着,飞速刺向岳剑宸的左眼。
岳剑宸大为震惊,他与不少成名多年的刀客交手过,却从未见过有人主动松开刀柄的。
这分明就是与传统刀法背道而驰的无理手!
岳剑宸迅速侧身,堪堪避开了迫在眉睫的危险。
只是,叶玄弃刀的右手一刻也未曾停滞,弃刀之后的第一时间,右手便顺势绕过了岳剑宸的剑刃,在旋转刀身余势未了之际重新握住了刀柄,直接斩向岳剑宸长长伸出的手臂。
岳剑宸再度惊愕,这小子屡次三番不按常理出牌啊。
当即,岳剑宸斜身朝地上一躺,甫一触地便如泥鳅般连滚带爬,躲到了叶玄的刀势范围之外。
“你他娘的到底会不会用刀?”
岳剑宸怒吼道。
叶玄懒得理会,一个跃步将岳剑宸封在角落,不紧不慢逼近猎物。叶玄不急着出招,而先将对方的逃窜路线堵死。
在《影杀》之中,关独一再强调:再好的天分也需用勤奋去打磨。
一头刚出生的幼狮,若有人不断将新鲜的血食送到它的嘴边,它的牙齿与利爪便会沦为华而不实的花瓶。
如今的叶玄虽经历过了无上造化,但若不勤于狩猎,一样会暴殄天物。
南宫筱柔已清楚叶玄此番上山,本就是为了在实战中砥砺武道,便没对岳剑宸进行合围。
就在岳剑宸犹豫着要不要喊那些精英弟子过来帮忙之际,一道如电亦如雾的白色剑光自半空中直直掠向此间。
自上山以来,叶玄平稳的气息终于第一次被打乱了。
坊间传言,这名加入奔雷阁不足半年的神秘剑士“邪剑”陆少翁背景不凡,而他的实力……甚至还胜过奔雷阁主岳忘峰一筹。正因奔雷阁突然之间得到了如此可怕的强援,岳家父子才渐渐不再满足于只是担任区区一个武道宗派的掌门人。
以锋芒毕露的剑势逼退叶玄的剑士形相清癯,年纪大约四十岁不到,却已满头白发。
他安静伫立于叶玄身前,一头雪白的长发比他手中的古朴长剑更加引人注意。
岳剑宸急忙叫道:“陆兄,这个兔崽子随便你杀,那名女子你可千万不要动她啊。我知道你出剑必见血,那女孩是我的人,你可要当心着你的剑,别伤到了她。”
“出剑必见血?屁话。”
陆少翁凝视着叶玄,缓缓道:“我刚才这一剑,就没有见到血。”
叶玄默不作声,不动声色将紊乱的气息恢复平静。
虽说刚才那一击,这个白发怪人有背后偷袭之嫌,但平心而论,即便是他与叶玄一对一公平对决,叶玄也避不过他的第三剑。
两人武道修为之差距,便是如此的宛如鸿沟。
若是一对一交锋,在五招之内,叶玄必然被这白发怪人击毙。
无疑!
坊间传言陆少翁的武道修为胜过岳忘峰一筹……屁话!就算是两个岳忘峰,都未必能与陆少翁战成平手。
传言,实在是可以害死人的啊。
“年轻人。我让你先递三招,在这三招之内我不出剑,如何?”
陆少翁淡淡道。
叶玄微笑道:“那么,第四招,我肯定会被前辈一剑穿心。”
陆少翁扬起了雪白的眉毛,讶然道:“奇怪了。你既拥有连老天爷都妒忌的武道天资,却为何长着老鼠的胆子?”
叶玄嘿嘿笑道:“我也不是见谁都胆小。只是……前辈的剑术惊世骇俗,就连‘刀痴’宋鸿鼎见了您,想必都会被吓怂。所以说,这怨不得在下无胆,只能怪前辈您的实力太强。”
“年轻人,你还是死心吧。就算你把我捧上天,我也不会放过你。”
陆少翁微笑道:“我既已出了一剑,就必定要杀人。出必见血,空回不祥,你是练刀的,这道理你应该也懂。”
“哈哈哈哈哈……”
岳忘峰还未现身,其粗犷的笑声便已从大殿之中传了出来。
众弟子纷纷屈膝,低下头迎接这位近来名声大噪的奔雷阁主。
岳忘峰行至叶玄身前,讥讽道:“人人都说羽阳公世子叶玄飞扬跋扈,天上地下惟你独尊,今日一见……呵呵,也不过是个无胆鼠辈而已。叶玄,接下来,你是不是要把你老子的名头抬出来吓唬人啊?”
叶玄哈哈一笑道:“那倒不会,我知道我今天必死无疑。只是,我死了之后,还请两位前辈高抬贵手,放过我那位女仆吧。”
南宫筱柔秀眉紧蹙,这……似乎不像是叶玄一贯的行事风格吧。
岂止不像,叶玄仿佛已彻底变了一个人。
岳忘峰亦是哈哈一笑,轻描淡写道:“女仆而已,小事,小事,日后再说吧。却不知,叶公子是打算乖乖引颈受戮呢?还是打算……垂死挣扎一番呢?”
叶玄平淡道:“我打算与你的宝贝儿子同归于尽来着。”
说着,叶玄如离弦的箭矢般掠向岳剑宸,后者一脸震惊——岳剑宸完全无法理解,事到如今,叶玄这样做,究竟还有何意义?
陆少翁与岳忘峰同时追上去,最先迫近叶玄的无疑是陆少翁的长剑。
察觉到凛冽的剑气自身后袭来,叶玄却并不避让,而是继续与岳剑宸拉近距离。
这……已不能算是兵行险着了,而只能说是自寻死路。
南宫筱柔傻眼了,在这紧要关头,叶玄却依然坚持要与岳剑宸玉石俱焚?他一定是疯了。
但……叶玄为何会发疯?
曾经面对过惊涛骇浪的叶玄,为何会在奔雷阁这个小池塘之内发疯?
难道就因为一个“邪剑”陆少翁?
护子心切的岳忘峰亦将长剑递出。
此刻,四人已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叶玄终于回身接招,不出所料,宋鸿鼎送给叶玄的宝刀,瞬间被两柄威势无匹的利剑毫无悬念地震得远远飞了出去。
岳忘峰狞笑道:“还想一命换一命?天真!”
便在此时,原本一脸淡定的陆少翁神情剧变。
叶玄的嘴角浮起了一抹戏谑的笑容。
“逃!”
陆少翁瞥见叶玄手中赤芒大盛的玄铁硬鞭,只来得及说吼出一个“逃”字。
玄铁雷神鞭只是轻轻地插在泥土之中,这片原本安宁的大地,此刻却仿佛被一群无形的巨兽疯狂摇撼一样,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冥雷之术……”
以玄铁雷神鞭为圆心,一道直径约为两米的紫色雷柱骤然腾空而起,如苍龙回天一般,蜿蜒刺向雷云山上空的白色云层。
陆少翁、岳忘峰、岳剑宸均被充斥着霸道雷劲的紫色狂雷瞬间轰成焦炭,凌空飞了约八丈之高,再才急坠而下轰然落地。
“嘭——”
三人的焦尸重重砸入土中,激起了漫天的灰尘。
叶玄慢慢收起了玄铁雷神鞭,轻声道:“术名——问青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