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案上的白玉雕像雕工精致,将女子的衣饰神态皆雕刻的栩栩如生,于是便更能体会到女子的无上风华与尊贵。
女子极美,以一个祈祷之姿仰面向天,双眼紧闭,唇畔带笑,只是看着,便觉得天地静好。
老神婆称其为巫祖。
“向巫祖磕头,一定要诚心祈求巫祖庇护于你,我不让你起来你就算磕死也不能停下。”
老神婆的拐杖敲了敲地面,声若洪钟。
沈遥华被吼的一呆,背上忽的挨了一杖,痛的她惨叫一声立刻磕起头来,她实在不懂老神婆想要她做什么,也是第一次挨打,顿时委屈的眼泪汪汪。
磕不了几下额头便隐隐的痛了起来,她正想放轻力道,后背突然挨了更重一杖,这回还没等她叫痛,老神婆已然怒道:“这些年若不是我替你挡灾消厄你早已是一把枯骨,因为你我落得一身病痛不人不鬼,你却连磕几个头都要讨巧,早知今日不如让早早死了一了百了!”
沈遥华霍然抬头,惊道:“婆婆你在说什么呀?”
老神婆恨恨瞪她一眼,寒着脸道:“我说什么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别说废话,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是。”
沈遥华应了一声,一个头重重磕在了尘土里,还未抬头便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响起老神婆的怒斥,“贼老天,你若一意要收了她当初为什么又让我救她,你想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我偏不答应!”
沈遥华惊惶抬眼,发觉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天空上已布满了阴云,狂风大起,老神婆束的齐整整的白发被吹乱,面色狰狞如同厉鬼般傲立于狂风之中。
“百鬼护主!”
老神婆怒吼声中,香案四周的黑坛齐炸开,一条条漆黑的人形扭动挣扎着,渐渐融合在一起,将沈遥华牢牢的罩在其中。
沈遥华在一片漆黑中磕着头,什么也看不见,却听得到外面正轰隆作响,膝下震荡渐烈。
若是大地为鼓,那么如今就好似被一只倾天巨槌狠命敲打着,她则在鼓上翻滚挣扎着,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若不是那些鬼魂在身边护着,她现在不死也残了。
香案早已倒塌,玉像在地上翻翻滚滚,恰巧滚到了沈遥华手边,已经被摔的神智不清的沈遥华感觉有个温润的东西碰到了手,想也没想便抓在了手里,继续翻滚起来。
似乎滚了一辈子那么久,外面轰隆声渐歇,地面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感觉自己就剩下半口气的沈遥华慢慢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护着自己的黑雾已经变的很淡了,淡到她能透过黑雾看到外面黑如锅底似的天,还在站在不远处形容凄惨的老神婆。
她散在胸前的白发变成了红色,一身华贵的衣衫零落不堪,她的腰又佝偻了下去,脸色惨白如纸,鲜红的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滴在发上,染在衣上。
“婆婆!”
沈遥华哀叫一声,撑起身子便要冲过去。
“别过来!”
老神婆突然抬眼狠狠瞪来,她瞪人时眼神一向是凌厉无比,沈遥华不用打不用骂,只要看到那种眼神便会立时吓的心慌腿软,但这一回,沈遥华突然觉得心被什么堵住了,又酸又胀。
婆婆连瞪人都没有力气了!婆婆看起来连站都站不住了!
沈遥华抽了抽鼻子,打算不听话一次去将老神婆扶回屋子里去,但她脚步刚一动,天地间突然一亮,随后便是一阵轰隆巨响。
打雷了!
沈遥华抬头望天,神情有些恍惚,难道刚才一直在打雷?那地面的震动又是怎么回事?
老神婆向天空望了一眼,冷笑一声说道:“若你逃过此劫,就带着玉像和这只玉簪子去南华巫山找沈兰醒,不管她如何为难你,你都要留在她身边,若她问起我,你直说便是。”
一根墨玉簪抛到了沈遥华脚下,就在沈遥华矮身去捡时,一道炸雷轰然而落,她眼角余光只瞄到老神婆冲天而起,接着额头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她醒来时,天空中艳阳高照,碧空如洗,若不是身边倒塌的香案和一堆破碎的坛子,她会以为自己只是作了一场梦。
她慢慢的坐了起来,满身的泥土,全身上下无处不痛。
在她左手中有尊小小的玉像,右手中是一根墨绿的簪子,沈遥华看了眼簪子,突然跳了起来,口中唤着婆婆满院子寻找起来。
她记起老神婆那最后一跃似乎是迎雷而上,但她人呢?怎么不见了?就算……是死,也会留下些痕迹,总不至于……灰飞烟灭吧?
她忙忙碌碌找了许久,终于还是失望了,呆呆在院中坐了一天一夜,收拾了些衣裳和干粮浑浑噩噩的下了山。
从前的老神婆与她并不亲近,但在她心里,那是唯一的亲人,有些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她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
就好比那一场惊天动地的雷,她何德何能引得老天如此‘厚爱’?她又何德何能让老神婆以命相护?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理解,只能哀伤而茫然的踏上前路。
途经一个小村落,喉咙如同火烧似的沈遥华想讨碗水喝,站在一户人家篱笆外刚唤了声婆婆,正在晒菜干的老太太立刻瞪了她一眼,转身进屋关紧了房门。
“……”
沈遥华觉得很尴尬,转身去了另外一家,这回问的是个光屁股的娃,谁想一开口,娃立刻惊叫一声兔子似的跑没了影。
怎么了,我像鬼?
连连碰壁的沈遥华更哀伤了,直到在一条溪边停下来喝水时看到水中倒影才明白人家为什么躲着她,她还真的像鬼!像只刚从土里钻出来的鬼!
等用水将头脸洗干净了,沈遥华发现自己更吓人了。
前夜她在地上摔来滚去,不光身上青青紫紫,就连脸上也没能幸免,额头上尤其严重,好大一块淤青。
她便垂了头匆匆赶路,尽量避免与人碰面。
两日后,坐在田埂上啃饼子的沈遥华望着田中几乎与她一般高的杂草满心疑惑,这时节本快秋收了,庄稼呢?还有人呢?
第一日她路过的两个村落还有些老少,后一日几乎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