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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严明三十五六的年纪,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拉夫劳伦polo衫,带上了那炫酷的蓝绿色反光墨镜,神气十足。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头跟韩千音聊天。
“所以回国后一直待在张教授的实验室?”
“也不是,在家里休息了大半年。”她笑了笑,“后来经人介绍才去了所里,运气好考了张教授的在职博士。”
周严明听了,沉默了几秒。
“当初实验室几个美国人来中国的时候,我去西安和他们聚了一次,大家说起你,都觉得很可惜。”
韩千音没有说话。
周严明又问,“对了,后来他们说jeremy还联系过你,想让你回去把书念完,你拒绝了?”
jeremy是韩千音在美国的导师。
韩千音看着窗外的海景,“嗯,两年前经历了那些事……只感觉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踏踏实实的,也没什么不好。”
“你才多大,怎么说话像认命了似的。”周严明顿了顿,又道,“对了,我听他们说,justin回国了。”
听到这个名字,韩千音的脸上是有波动的。
不过很快,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轻松自在和无所谓。
“他回国也挺好的。”
“那时候你们闹了那么一场,真是风风火火。”他的语气顿了顿,“后来他知道了你家出的事,简直都快疯了。”
韩千音只是听着。
“他因为联系不上你,还来找过我。”
杜骁在开车,旁边的对话飘到耳朵里,他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韩千音。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一个叫lajolla的海滩旁,离停车场不远,就是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
也许是因为靠近南边,头顶的阳光变得更加强烈。路的尽头里,不太平整的石阶连接着一片绵长的白色沙滩。一群海狮正惬意地躺着晒太阳,浑然不顾周围来往的游人。再靠近水面一些,是乱石铺成的浅滩。
韩千音找了个角落,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刚刚和周严明对话后,心里烦闷的情绪渐渐冒出头来。她阔别已久的烟瘾又上来了,在背包里摸索了一会儿,将那盒万宝路握在手里的时候,又想到自己这时候抽烟有破坏环境的嫌疑,于是作罢。
刚起身往回走,结果看见离她两米处,杜骁正举着个夸张的镜头,往自己右边不远的方向拍照。
在她身后,一只海狮正立在阳光下,滑溜溜身体向后仰成了一个c形,惬意地享受着加州海滩的阳光。
正当他对着海狮按了几次快门、准备收起相机时,突然,韩千音恶作剧般地朝镜头的方向凑近,挡住了某人的视线。
她的脸占据了小半镜头,皮肤在阳光下白皙透亮,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镜头那边的人。
甚至特意朝他眨了眨眼睛。
结果对面的人根本没有感受她的友好,下一秒便毫不留情地把镜头移开了。
呵。
不知道他在高冷什么。
见杜骁已经转身往回走,她也跟了上去。
“杜先生——”她叫他。
他没有搭理。
“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
“比如?”
“比如你是什么星座的?”
杜骁看了韩千音一眼,她的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满脸不正经的笑意。
“不知道。”
“那你有女朋友了吗。”
“无可奉告。”
“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见面前的人仰头看着自己,他问,“你想干什么?”
“想跟你做个朋友、进一步了解你呀,顺便……”她璀璨一笑,“把握一下交往的尺度。”
杜骁神色冷然,似有不悦。这大概是第一次有女人在他面前,把这样直白大胆的话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没再看她,径直走上了台阶。
此时,周严明在给一同出发的朋友打电话,在得知对方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才能赶到后,两边商定在洛杉矶碰头。
到洛杉矶的时候是下午四点,不早不晚,周严明打电话和另一台车的同事联系后,一行人在好莱坞附近碰了头。在巨大的白色“hollyood”标志下欣赏完夕阳后,天色已暮,又在市区里兜兜转转,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
由于长时间的开车和行走,平日里精力旺盛的杜骁也感到疲惫。他洗完澡,躺在那宽敞舒适的大床上,正不经心地调着电视频道,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一开门,发现江瞳站在门口,脸色焦急。
“怎么了?”
“杜老师,你是医生吧?千音师姐的脚肿得很厉害,可以麻烦你帮忙看一看吗?”
杜骁进门时,韩千音正坐在床上打量着她的右脚。从小腿到脚踝有一道长约十公分的伤口,是在lajolla的浅滩上划伤的,受伤的时候不痛,后来她用清水稍微处理过,一路上也对此毫无知觉。结果晚上江瞳来自己房间借洗发水,才被他注意到脚上的伤口比之前更肿了一些。
伤口周围的皮肤发红,按上去有痛感。划伤处似乎并没有结痂,皮肉破损的地方有淡黄色的液体渗出来。
杜骁进门后,径直在韩千音身旁蹲下,打量了一番她脚上的伤,转头对旁边的江瞳道,“去附近的药店看看有没有双氧水和盐水,如果没有双氧水就买络合碘。对了,顺便买两包消毒棉签。”
“好的。”
江瞳转身出门时,又听见身后的人补充,“药店就在酒店出门左拐的第三个街区,不用过马路。”
随着门关上,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此时,房间里只有韩千音和杜骁两人,杜骁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空气有些安静。
身后是酒店温暖舒适的大床,又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韩千音只觉得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似乎已经洗漱过了,发梢还带着点水滴。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清爽又干净。身上随意地穿着浅灰色的衬衫,纽扣并没有扣到底。他正低头打量着她的脚,导致她目光随意一动,便可以从他敞着的领口看到坚实的胸肌。
中间有一处有些晦暗不明,也许是光线问题,看得她突然心痒。
脸上渐渐升起了燥热。
韩千音正出神,目光却被当事人撞了正着。他面无表情,只是问,“有没有干净的纸巾?”
“有消毒棉球。”她平时为了化妆,会随身备一些。
“消毒棉球更好。”
拿到棉球后,杜骁在伤口附近擦拭渗液。碰触的瞬间,韩千音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杜骁看了她一眼,沉默着。
她觉得疼,于是试图以说话来分散注意力。
“你们医生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注意附近的药店么?”她问他,“这是你们的职业习惯?”
他没有应声。
又过了几分钟,她觉得这沉默实在让人难熬,便提起前几天不小心听到他打电话的事。
“对了,在西湖村开会的时候,我听到你让电话那头的人流产、切子宫……是在说你的病人吗?”
话音落下,她见他抬眼,目光黑暗幽深,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应该是病人,对吧?”韩千音对他笑。
杜骁沉默着,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后,又冷着个脸、兀自低下头去。
见对方反应冷淡,韩千音也不生气,只是用腿轻轻踢了踢他。
“喂——”
隔了一会儿,杜骁才道,“如果你不希望我口水里的细菌给你造成二次感染,那么,你最好闭嘴。”
韩千音张了张口,终究噤了声。过了会儿,又感觉到从伤口周围传来的力度。
二十多分钟后,江瞳回来了,然后,他围观了杜骁给韩千音清理伤口那残忍的全过程。
杜骁用棉签沾了盐水,在伤口边擦拭着。力道不小,一时疼得韩千音叽叽歪歪的。
“杜骁,你轻点。”
结果那边的人根本没手软,力道一如既往。韩千音疼得厉害,却拼命地忍着脚上的刺痛,她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把他的手踢开。
“算了,我去医院好了。”
杜骁没搭理她。
到后来,大概是痛得已经麻木,韩千音整个人有些萎靡。
面前的杜骁放下棉签,又让江瞳从卫生间拿来垃圾桶,将盐水瓶倒在伤口上冲洗二十来秒,最后再在伤口周围来来回回涂了几次络合碘。
“已经没事了。”他一边收拾起四周的狼藉,“这几天就让伤口用纱布盖着,不要碰水。明天回国了去药店里买支百多邦,每天涂几次。”
韩千音觉得腿上火辣辣的,看着面前的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低声说了句,“谢谢”。
夜有些深了。
杜骁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刚迈开步子,听到身后的人吐槽了句,“说好的温柔白衣天使呢。”
即使声音很轻,杜骁还是捕捉到了。他回过头来,对她扯了扯嘴角。
“温柔?”杜骁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至少我不是。”
因为自然科学基金的申请书递交在下个月,老师临时起意要把她上次在洛杉矶报告的课题写成标书递出去,于是整理和书写这一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之前的实验有些不完整,她加班加点补做了一些实验,接着又熬了几个通宵整理数据、搜集文献。等标书终于初具模型,已经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个月。
那天下午一点左右,她终于敲完标书里预期结果部分的最后一个字,只感觉整个人呼吸舒畅、浑身通透。
出了办公室,看见江瞳坐在实验台旁,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电泳槽,试图锁定被液体浸润的透明电泳胶。他小心翼翼地用移液枪抽吸了一些深蓝色的样品,在胶槽里面缓缓地注入。
旁边还坐了一个人,是个女生,女生的头凑得很近,眼睛认真地盯着江瞳手上的动作,偶尔又侧过头来打量身边人的脸。
韩千音看她那一脸崇拜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是在洛杉矶一起旅行时的丸子头女生,叫谭熙。
两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韩千音。
“千音师姐。”
韩千音笑,“今天谭熙也过来了。”
江瞳脸一红,解释道,“谭熙马上要进实验室做毕业课题了,想先学点实验技术,只是过来看看。”
“那加油。”
在实验室走了走,又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靠阳台边的小房间已经被整理出来,里面只剩下一个办公桌和一张沙发。这时候恰好负责实验室管理的张姐路过,韩千音随意问了句,“这是有人要过来?”
张姐也往那间空荡荡的房间望了一眼,“听说是老板的师弟要来,给他预留出来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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