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应了一声,将那盒子顺手藏到榻上。
“还没歇着呢吧?”
“没呢。娘,有事儿?”
“看你晚上喝酒上脸,给你端碗蜂蜜水,解解酒。”说着,用手贴了贴罗敷小脸,“倒是不像刚刚那么烧的慌了。”
“好多了的。”罗敷嘟囔着将娘手中的蜂蜜水一饮而尽。
罗敷娘细细瞧着自家闺女,罗孱都开始议亲了,明年也该轮到罗敷了。撇开自己的闺女怎么看都是好的不说,罗敷这模样性情,那都是顶顶出挑的。
这两年渐渐长成,府上又惯是娇养着她,秦家算不得什么大户,却把罗敷这通身的小姐气派养的足足的。罗敷娘心里极得意,照罗敷这样的条件,建南城里哪家的高门大户,都配她不上。
“娘,这么瞧着我,怪瘆得慌的。”罗敷摇头晃脑的撒娇,钻在自家娘怀里不肯抬起头来。
“娘,爹呢。”
“你爹——近来情绪不佳,你可不能惹事,叫他伤心。”她点了点罗敷的挺翘的小鼻子。
“不开心啊,因为三叔三婶亡故,爹好久不曾缓的过劲儿来,还有今天小叔叔离开,爹爹怎么未曾出言挽留呢,爹爹与三叔最为亲厚,待小叔叔一向很好的……”
“你小叔叔如今有大本事,咱们秦家想留也留他不住。”罗敷娘本想就此岔开这话题,三两下便搪塞罗敷一番。
“想留留不住与不想他留下来可是天差地别的,我看爹爹压根没动留人的心。”罗敷撇了撇嘴,这事儿爹爹做的太不地道。
“不准这么说你爹,他够苦的了……”
“什么意思?娘——你们有事儿瞒着我,爹爹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就算得上苦了?”罗敷歪着脑袋,满是不解的问道。
“唉,告诉你也无妨。你爹从前做了篇文章,算是他得意之作。偶然得来的佳作,他与你三叔讨论过这文章诸般细节,不曾想你三叔将这文章剽窃了去,公然用作行卷拿去给锐王品评了一番,竟然很得王爷赏识,锐王亲自手书一封,将他介绍给淮南节度使,只待中举便可引荐入朝了。”
“献书者如云,本就没几分把握能释褐为官,如今或许要背上窃取他人成果的罪名。你爹,行卷也是找了锐王的。”
“三叔被引荐,爹爹为何没有动静?”
“娘也不知道,若不是在你三叔房中发现锐王亲笔手书,任是谁也不能想象,你三叔竟然做出这般举动。几十年的弟兄,真叫人心寒呐。”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么,罗敷有些难以消化,三叔真的会做出这样背信弃义之事?
前世里,爹爹所做那篇《朝宫遗恨》确实精彩非常,爹爹尤为喜爱,以致夜里仍能听到他时时吟诵其中字句。“朝宫”便是指秦“阿房宫”,当时的“天下朝宫”,爹爹借古喻今,以始皇之骄奢致王朝覆灭为引,娓娓道来,劝谏当权者勿失人心
“果然是请谒者如林,献书者如云。这样大的竞争面前,或者说在前途面前,兄弟情义都要摆在一边了。”罗敷缩在榻上,心思千回百转,憋着口气似得,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做起。
两臂舒展,突然在被中摸到那珍珠的盒子。借着月光,罗敷起身将盒子拿出来看了又看。珠宝向来对女孩子有着致命吸引力,罗敷不敢说,自己丝毫不曾动过将这珠子据为己有的念头,却也知分寸守礼节。小叔叔这礼物贵重的超出了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若只是支普通的环钗,也不至于让自己觉得这般烫手了。
盒盖子一开,那珠子在月光下还泛着盈盈白光,罗敷捏起来托在手心细细的瞧。分明是什么都看不见的,鬼使神差的想要在珠子身上看出个窟窿一般。这么有分量的一颗珠子,罗敷一想到自己手里可能托着几千两,顿时不敢再把玩,小心翼翼将它放了回去。
去突然瞧见那盒盖子里头似乎还有几个烫金的小字。
辨认了半天,看的不算真切,索性趿拉着鞋,凑到窗下月光下头看。连摸带猜,好容易才弄清那三个字。
“不离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是叫人永远带着这珠子的意思?”
罗敷打了个秀气的哈切,也不再深究其中意味,缩回被褥里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中午,罗敷正准备午觉呢,罗孱垂头丧气跑来找她。罗孱是个肆意的性子,平时甚少有什么烦心事儿,能叫她这般忧虑。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罗敷示意她先开口。
“我爹娘上从前的庄子上求证去了,拿着昨晚那一沓地契。我娘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刚回来说这地契不曾作假,把叔叔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如今闹着要将人接回来,我都扫脸透了。”
罗敷默然,大伯母一向如此,一点儿不奇怪。
“你准备如何?”
“我还能如何,我娘着我来问问,你知不知道叔叔下落?”她眼皮耷拉着,整个人也松松散散,连点儿精气神儿都没了。
罗敷想起那枚“不离珠”,话到了嘴边,还是忍住没告诉她。若是让大伯母知道自己这里有这么个大宝贝,还不知道要凭空生出多少事端。
“我——”罗敷端起桌上一杯清茶,假意润了润嗓子,“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小叔叔一向不与谁多亲近的,你也知道。”
“那,你便当我没来好了。”罗孱起身准备离开,突又停下来一脸坏笑的戳了戳罗敷的腰,“好久不出门玩了,快要长毛了都,咱们扮作男装,一起溜出去玩耍一番可好?”
“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若是再如上次一般,你我二人被困在雨地里,让家里人出门寻上个大半天,大伯母指定再不许你同我来往。”
“上次那事儿我道歉,我娘一向认定是你拐带我,跟她说一千次也是一个样。她闺女罗孱,那是个万中无一的蓬莱仙子,轻易不惹凡尘,但是必须相亲!”罗孱摸摸罗敷的脑袋,成功将罗敷逗的“噗嗤”笑出声来。
送走了罗孱,罗敷还真打起了换装出门的主意。据她猜测,那盒子上的“不离珠”,说不定是个极出名的名字,顺藤摸瓜的找到了小叔叔,人不知鬼不觉的将东西还给了他最好。
罗敷打定主意,悄悄找来了元和给自己打掩护,偷摸从侧门溜了出去。
罗敷身上穿着件灰色衫子,这颜色真是极不起眼,她身量小,看着像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低头在街上匆匆走过,偶尔遇上一两个打量自己的人,具是赞叹不知哪家的小公子,生的这般唇红齿白,像个女娃娃似的。
出门前,罗敷倒是从元和那里听说这“不离珠”乃是最近建南城里新开的首饰行。排场极大,奇珍异宝无数,价格贵的离谱,城里夫人们竞相以带“不离珠”家的首饰为荣。
首饰行的东家算是赚的盆满钵满了。
罗敷没想到,自己这也算借小叔叔的势,赶了一把时髦。建南城有条街,人称“老街”。老街上衣食住行一条龙服务,夫人小姐们结伴而来,街上永远的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不离珠”正开在老街中心的地段。上上下下三层的小楼,在罗敷看来,这样大的摊子,那真是相当阔绰了。
伙计见罗敷在门外站的久,殷勤的出来问道,“小公子想买些个什么,咱们给您一一介绍介绍。”
这伙计做生意倒是不挑人,罗敷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您看我这样的,能买得起什么,便给我介绍什么吧。”
伙计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咱们做生意的不讲究客人贫贱富贵,来者是客都得伺候着,您别嫌我话多。”
罗敷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就想向您打听个事儿?”
“您问,我知道的定不瞒着您。”
罗敷见伙计这般好说话,索性也交代自己,“就想问问您,您这儿的珠子,最大的最贵的,是什么样儿啊。”
“最贵的?那必定是‘不离珠’喽。”
“不离珠?跟你们这店面一个名儿啊?”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个啊是先有的珠子,才建的这店面。那珠子是老板从海上花大价钱买来的宝贵,那是镇店之宝,所以我们这儿才叫不离珠的。”
“镇店之宝,会不会卖给客人?”罗敷心跳都有些加速,咚咚镇的耳膜直响。
“瞧您说的,既然靠这镇店,我们店名儿都叫这,你说能卖吗?抽了龙筋的龙王三太子他不是个神仙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罗敷这下子知道,上哪里找小叔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