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瘫痪在床上的努达海仿佛是行将就木的花甲老朽,哪还有半分记忆中的威武天神模样?!新月自认不是个注重皮相的女子,不然也不会爱上可以做她父辈的努达海。可是,她真的越来越无法面对这个努达海,有时候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可怕。
以前的努达海是深情而又温柔的,坚强宽阔的臂膀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可现在,努达海一天比一天暴躁易怒,一天比一天古怪莫测,甚至不止一次地对她动手了。虽然,每次努达海都会哭着向她道歉,她也哭着表示原谅。可新月想过的生活,不是这样的啊。
她需要的,是一个温柔包容的情人,能够将她捧在手心上疼宠,满足她对爱人和阿玛的双重期待。她前半生的十几年,过的是养尊处优、随心所欲的日子,后半生也希望那样过啊。努达海曾经很符合她的需要,可那仅仅只是曾经。她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骥远那饱含情-欲的目光,已经人事的新月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可她现自己并没有想要回避,反而隐隐中有些期待。这样的现让新月震惊、愧疚、痛苦,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她怎么能够在心理上背叛努达海!她要下决心,斩断那不该有的期待。
可就在这时候,骥远的行动来了。新月知道自己的身体软了,虽然在挣扎却没有用尽全力,甚至有些半推半就的意思。她不愿承认自己的心背叛了努达海,只好将一切都归咎到身体上。所以,等骥远放开她的嘴之后,她在口头上做了最激烈的反抗。
那么凄厉的声音,反而让骥远更加兴奋。也惊动了隔壁的努达海。自己的女人正在被自己的儿子侮辱,努达海会有什么反应?如果他完好无损,一定会揪住骥远痛揍一顿,然后将之逐出家门。可现在,他却只能强撑着残躯,从床上滚到地上……
雁姬差不多是掐着点儿过来的,正好赶上骥远意犹未尽地从新月身上爬起来。猛地看见雁姬,骥远还是吓了一跳的,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额娘只有他一个儿子。总不会让他出事的。穿好衣服之后,骥远就嬉皮笑脸地往雁姬身边凑。
不着痕迹地往边上避避,雁姬冷淡地道:“去梳洗一番,然后到正堂等我,我有话对你说。”打了骥远。她挥挥手,“把这个贱人拖下去洗刷一番。灌了药之后再送回来。大人身边离不了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仆妇便抢上前,把新月用被子裹着抬走了。
至于隔壁仍在地上翻滚咒骂的努达海,雁姬连看一眼都没有,径自回了正堂。这个男人,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那个不过是个行尸走肉。新月既然喜欢。送给她便是了,却别想再得她雁姬一丝关注。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努达海,还是不是那弯月牙儿的天神呢?
努达海翻下床的时候。又摔到了脊椎伤上加伤。新月被送回来的时候,就现他只剩下头还能轻微转动了。看到被玷污的新月,努达海没有出言安慰,反而劈头盖脸一顿咒骂。若不是他不能动了,一顿打估计是少不了的。而新月则凄楚地摇着头,抱臂缩在角落哭泣。
也不知道是气怒攻心,还是伤处淤血,努达海的身子越来越弱。他先是嘴角溢出血丝,然后开始咳血,最后干脆一口口往外呕血。大夫也看了许多,药也用了许多,却没什么用处,新月只能看着努达海一天天衰弱下去。她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悲伤,还是……期待。
拖了一个多月之后,努达海终于走了。他不是病死的,而是趁人不注意自己咬了舌。当最后解脱的时候,努达海甚至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是的,他早就该这样做了,在他刚刚摔马的时候就该这么做了。不能策马狂奔的努达海,哪还有活着的必要呢?!
一听到儿子的死讯,老夫人就再也撑不住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当时,雁姬正在进行每日的例行汇报,说说家中的大事小事。这并不是她有多孝顺,有多尊重婆母,反而是因为她知道,她说的这些只会让这老太太越听越生气,越伤心。都活在痛苦中,才是她的心愿啊。
老夫人与努达海母子同日逝去,本该是引人怀疑的一件事。可两人一个卧病已久,另一个身体残疾,相继病逝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即便是他他拉氏也没谁去过问,旁人就更不会多管闲事了。
这母子俩的葬礼,骥远没能赶上,他已经随军队开赴战场了。雁姬通过娘家哥哥将他塞进军中,却没为他谋个官职。这让骥远颇为不满,他一直认为凭自己的身份、能力,至少也得是个参领、佐领才配得上。可名字已经报上去了,不去就是逃兵责罚甚重,骥远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去了。只是没想到,一过年就被派往了战场,让他欲哭无泪。
珞琳去年就过十七周岁了,这一守孝便是三年,出孝的时候就是二十一了。这样年龄的姑娘,又没有官高爵显的阿玛,实在是没什么好挑剔的。若不想做妾侍,也就只有为人继室。雁姬早早地选好了人家,一出孝就将珞琳风光的嫁了,然后静静等待她的结局……
直到骥远因逃跑被主将斩杀、珞琳因和下人的情不自禁被夫家浸猪笼,雁姬才宛如脱胎换骨一般,再不见往日的阴沉冷漠,反而笑得比那冬日的阳光还要温暖。而也是直到那个时候,刘煜才终于了解到了他在这个世界的“通关任务”。
不过现在嘛,刘煜暂时还没有摸到通关任务的脉搏,只能顺着自己的感觉在这个综了很多作品的世界中“度假”!
这日,乾隆如同往常一样,处理完政务就带着一班人马向上书房开拨,脸上表情并无往日的悠闲从容,微微锁起的眉头透露出他此刻烦闷的心情。
踏入房门。迎着众人的请安声,乾隆皇帝稳稳坐到主位上,而后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目光习惯性的先搜寻刘煜的身影。见他面容平淡的站在众人之间,神情清冷中自有一抹悠远宁静的气度,光是看着,他心头的烦闷就已渐渐淡去,进而消散。
乾隆收回视线,肃着一张脸沉声说道:“今日不考校功课,考校政务。你们尽可畅所欲言。朕不怪罪。”宫中传言他有意重新栽培众皇子,从中择选继承人,事实确是如此。故而,他有意增加了皇子们对政务的学习和对实政的接触。今日,他便是特意来探察众皇子们资质的。
听了乾隆的话。偷觑他严肃的表情,两位皇子以及恩准在上书房读书的几位重要宗亲的阿哥们不敢怠慢。齐声应诺后脑子高调动起来。只等帝王提问。
乾隆看见众人反应,满意的颔后开口,“今日朕收到奏报,大小金川再起战事。日前我军与反贼莎罗奔呈胶着状态,钱粮兵力皆为不继,损失日趋严重。是战,是退?”
乾隆说完,肃然扫视众人一圈,跳过神色畏缩的四阿哥永珹。手指向抬头挺胸的五阿哥永琪说道:“永琪先来。”
永琪上前一步,躬身回禀:“回皇阿玛,儿子主张怀柔为主,武力打击为辅。先派使臣前去招安,招安不成再遣援军出兵攻打。若莎罗奔为利益所诱愿意臣服,可免了我朝折损军力,若他不愿臣服,也给了我军一个喘息的时间。”
这个回答思虑周全,也是朝廷剿匪惯常的作法,旁听的众人在福家两兄弟的带头下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上书房总师傅纪晓岚垂下目光,无语的摸摸胡须,乾隆也是面无表情,一言不的抬手示意永琪退下。
刘煜侧耳聆听永琪的主张,听完后嘴角微微一勾,暗含讥嘲。
莎罗奔盘踞大小金川,拥兵自重,绝不是普通匪患,岂可贸然招安?这无疑于放虎归山,养虎为患。莫说他知悉历史,知道乾隆对此次战役的真实意图,就是不知道,他也万不会主张五阿哥的这个蠢办法。堂堂天朝被几个跳梁小丑挑衅,不压着对方杀至灰飞烟灭,怎么扬我朝天威?
想到这里,刘煜微微蹙眉,几丝凌厉悄然浮上眼底。
五阿哥说完,四阿哥和几位铁帽子王的世子阿哥们也相继出列阐述自己的观点。有附议五阿哥的,有将五阿哥的说法改头换面,再说一遍的,有红着脸举棋不定的,乾隆一一听来,俱都是面无表情的颔后挥退,并不多作评价,这让还没轮到言的人心里更加忐忑,对帝王心思揣摩不停。
乾隆默然半晌后,开口道:“克善,说说你的看法。”
刘煜听见宣召立刻上前一步,顶着永琪三人组嫉恨的目光,镇定的启唇说道:“回皇上,克善不赞同五阿哥的提议!克善认为,此战该打,更该狠狠的打。”
刘煜一开口,纪晓岚的眸光就闪了闪,暗叹这所有皇子世子们脑袋加起来也不如端亲王世子一个好使。
乾隆则忍不住嘴角上挑,内心暗忖:果然,作为皇阿玛转世之身的克善就是这么的颖悟绝伦,从不会让朕失望。他幽深晦暗的目光在很想出言反驳的永琪三人组身上流转一圈,而后满脸兴味的看着刘煜问道:“狠狠的打?如何才叫狠狠的打?”
刘煜抬眸直视龙颜,眼角眉梢带上几分凌厉,朗声说道:“回皇上,八旗重兵压阵,裹血力战,直至诛灭莎罗奔,废黜大小金川土司制,这就是克善所谓的狠狠的打。”
少年眉眼飞扬,暗含锋芒,言语间透着不可忽视的自信和强势,只站在原地,什么也不用做就牢牢抓住在场众人的目光。看着耀眼夺目的少年,乾隆眼中的满意之色更重,正要开口说话,不想被五阿哥永琪打断了动作。
“你可知,按你的提议,我八旗将会折损多少军力?耗费多少钱粮?用如此巨大的耗损换取区区一个弹丸之地,未免太过得不偿失了吧?”永琪抢出一步,斜睨刘煜,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乾隆合上半启的薄唇。靠倒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幕。好!既是讨论,自然是要有分歧有反驳,且越激烈越好,如此才能将各人心性和资质看的更透彻,更全面。
刘煜转头看向永琪,略略点头,正要开口,永琪又继续冷冷的讽刺道:“端亲王世子什么都不懂就不要胡乱开口。大小金川地势险要,环境恶劣。莎罗奔的军士都是一群茹毛饮血的未开化之民,各个好勇斗狠,穷凶极恶。且今年各地天灾旱涝不断,粮食歉收,国库存银尽数调拨出去赈灾。没有多少钱粮可供备战。莎罗奔此次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贸然攻打。我八旗将折损多少兵力在他手上。端亲王世子想过吗?”
他说完,对着刘煜轻蔑的撇撇嘴角,表情得意非凡。往年大小金川闹过一次,乾隆也是如此处理,再加上今年朝廷财力不济的状况,他自诩摸准了乾隆心思。内心对自己的观点更加坚信不疑。
刘煜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五阿哥此言差矣。攻打大小金川,问题不在钱粮,而在我朝声威。天下多少人在看着我满洲八旗对大小金川的处置。若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得逞,就是给天下人一个暗示:凡负隅顽抗,拥兵自重者,就能占地为王。那后果会是如何?今日有一个大小金川,明日就会有更多个大小金川,直至我大清疆土被寸寸占尽。钱粮军力可损,我大清疆土,天朝声威,丝毫不可损。”最后一句,震耳聩,人深省,也将对方辩驳的余地完全堵死。
徐徐将自己的观点阐述完,瞥一眼永琪被驳斥的哑口无言,却仍心有不甘的狼狈样儿,刘煜轻蔑一笑,转而面向乾隆拱手道:“启禀皇上,克善的话说完了。”永琪搜肠刮肚后无话可说,又见依为左膀右臂的福家兄弟也张口结舌,只能不甘心的垂头,保持沉默。
经过五阿哥和刘煜的一场交锋,众人自忖绝无可能辩过刘煜。刘煜的口才之好,那是众所周知的,且他字字珠玑,让人辨无可辨,因而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立在原处观望,上书房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乾隆不一言,神色莫测的盯着站在前列的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不开口遣退,刘煜和五阿哥也就站在原地不好妄动。
这场辩论很精彩,刘煜的表现很合乾隆的心意,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心坎上。来上书房之前,在军机处同大臣们讨论时,他的看法与刘煜几乎完全一致,果然不愧是皇阿玛得转世之身啊!不过这永琪……
看着永琪眼神恶毒的暗暗剜了刘煜一眼,乾隆皇帝微微皱眉,拿起身旁一杯茶水,缓缓啜饮一口,敛目掩住眸子中闪动的寒芒,内心暗忖:永琪心性狭小,无容人之量,且目光短浅,只重表象,绝不是帝王之材,可以弃了……可惜了,皇阿玛怎么就转世到了端亲王府呢?要是转世成皇子,那朕也不会为了继承人而烦恼了!
想罢,乾隆再无考校下去的兴趣,放下茶杯后蹙眉看向众人说道:“今日考校就到这里。朕先行一步,你们继续上课。”帝王未对考校下定论就要离开,众人虽好奇却也不敢多问,齐声应诺。
完成一天的学业,刘煜回到阿哥所,简单梳洗一番,换上干净的外袍,带着萨福鼎款步往养心殿走去,刚走到殿门口,正好碰见迎面出来的吴书来。
吴书来匆忙打了个千,恭恭敬敬的迎上去问道:“奴才见过世子爷。世子爷是来求见皇上的吗?”
刘煜微微颔,“正是。不知皇上此时可得空?若有空,劳烦公公代为通传一下。”
乾隆心情不好,吴书来正忧心的很,见到矩步方行而来的世子,暗赞自己运气不错,听了他的话,求之不得,连忙躬身回道:“皇上这会儿正得空,世子爷稍等,奴才这就进去给您通传。”
养心殿里,乾隆看着手上户部刚刚送来的,汇报财务状况的折子正烦闷的不行,听见刘煜求见的消息,心中一喜,唇角一勾,将折子甩到一边急切的说:“还等什么?快让世子进来。”他皇阿玛当年可是执掌户部,硬生生的扭转了康熙朝晚期的财政状况,想来让自己头痛的财政问题克善能够妥善解决!
得到宣召,刘煜缓步走进殿里,正要躬身行礼,胳膊已经被疾步迎过来的乾隆擒住,大力托起,“免礼。克善怎会想到来养心殿看朕?真是难得。”乾隆将刘煜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抬手示意吴书来上茶,开始盘算着怎么不动声色的将户部问题交给他处理。
对于乾隆皇帝来说,他和刘煜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一方面,他非常喜欢刘煜的知礼俊秀和果敢聪慧,几乎将他视为儿子;另一方面,因为刘煜和雍正的相似度极高,他又不得不将刘煜看作是皇阿玛得转世之身。
故而,他在遇到难题时,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依靠“父亲”,这是他作为“儿子”的权利。但同时,他也有着身为“父亲”的骄傲,不想在孩子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无能”,所以才打算寻个借口让刘煜顺理成章的“帮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