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安静了下来。
秦善忠抬头望望天,乌云蔽月,了无星辰,昏天黑地。
“这天可真好啊!”
他负着手,仰天长叹了一声。弓着的背脊稍稍挺直,宽大的衣袖,随晚风轻轻飘荡,更显得他衣宽带松。
都说蚍蜉撼树,是自不量力。可是千里之堤,也是溃于蚁穴。命是什么?他秦善忠从来不信命,他要活着,还要活得体面。
很早以前他不过是个混混,吃喝嫖赌无一不沾。若不是偶然认识了玄玑道长,就不会有今天的他,所以他是感激他的。
小人物往往会比大人物更有野心,尤其是当他拥有一些东西的时候,就会拼命想要得到更多。他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坐拥权势,所以他忍气吞声讨好那人,像狗一样对他惟命是从。
玄玑说了,那人能够带给他想要的一切,所以就算他真的把他当狗,他也不在乎,只要等那一天到来。
可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野心?
玄玑,这真的不能怪他啊。
也不知道那女人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两手准备,终究是没错的。
“这么着急见孤,是想好如何将功补过了吗?若是答案不能让孤满意,你可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熟悉的粗狂声从背后传来,秦善忠转身看向来人。依旧黑衣覆体,全身连同头发都包裹内,与夜晚浑然一体。只是两只手露在外面,苍白又纤细,显得分外明显。
这手……看起来有些眼熟。
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弯腰颔首道:“属下拜见主上。”
那人默不作声,只静静站在那儿,秦善忠依旧弓着身,保持行礼的姿势不变,他感到一阵强劲的威压,心里隐隐不安。
“行了,废话少说!”
黑衣人的语气似有不耐,秦善忠心中一颤,将腰又弯下一点,闭了闭眼睛稳住心神。
“回主上,属下曾听玄玑道长提起,主上自幼便恶疾缠身,现在虽看似好转,但每逢月半便会发作一次,且有锥心蚀骨之痛。”
“道长曾让属下寻一味药,此药虽不能彻底解除主上病痛,但可保半年之效,以待道长归来。”
“此事孤听师父提起过。这么说来,你是寻到了?”
“回主上,不负重托。”他从衣袖里掏出个锦盒,双手举过头顶递了上去。
“此乃霍山上摘得的千年赤芝。道长曾说,定要在阴月阴日阴时于东南木盛之地服下,以生息之阵,运息奇经八脉。”
他停顿片刻又道:“今日此时此地,便是最佳之选。”
黑衣人看着秦善忠,他伸手接过锦盒,打开一看,赤芝通体黑透,表面上却覆盖着一层银霜,黑夜里散发着薄薄的雾气。他面纱下的嘴角上扬,果真是一株千年……赤芝。
“果真是一株千年赤芝!你这次功不可没,孤便饶了你罢。”
秦善忠松了口气,再次行礼道:“谢主上不杀之恩。”
他,上钩了。
接下来,就等他运功走脉。
他抬头看看月亮,再次说道:“主上,此时乌云蔽月,正是运功服药的最好时机。”
黑衣人举首看去,却是如此。他寻了一处净地,盘腿而坐。没过多久,便入了定。那赤芝摆在他的前面,散发着悠悠寒光。
又过了片刻,那人驭气于掌上,赤芝顿时悬空而立,寒光纷纷进入他的体内。
秦善忠眯起鹰眼,他深呼口气,手掌不由自处地握紧,掌心有些湿润。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忽地,他双眼大睁,那黑衣人身体抽搐了一下。秦善忠快速伸出右掌,指缝间夹着三根细长的银针。
“咻,咻。”
银针如箭矢破空而出,秦善忠一个侧身,又接连发出几针。
就在秦善忠以为银针即将进入黑衣人的心脏之时,那黑衣人突然腾空而起。而那些银针毫无悬念地打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什么?
他竟然躲过去了!
自己明明看见他服下那玄芝,对!那不是赤芝,而是玄芝。那女人告诉他,千年赤芝可延缓他病痛的发作,可若是千年玄芝,其作用便相反。
赤芝和玄芝本就长得相似,如此黑天黑地,更加难以分辨。
果然!他被那女皇帝给骗了!
秦善鹰目狠厉,他连吼两声:“来人啊,给我摆阵!”
……
……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人呢!都给我出来!”
“戴君阑!”
四下依然安静,根本没有一个人出现。只有那黑衣人静静站在那儿,仿若无声地嘲笑他。
他若是再不明白情况,就真是太蠢了。
“戴君阑,你竟然敢背叛我!我要杀了你!”
秦善忠睚眦欲裂,失去理智,林中回荡着他的嘶吼声。
此时,他已没有退路,幸好他还有那粒大罗金仙丹。看着慢慢走近的黑衣人,他惊慌失措的从怀中掏出药丸,放在嘴里咽了下去。
……
……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好难受!
他双手撕扯着自己的衣襟,露出里面瘦削的胸膛,手指在上面抓出一道道红痕。
那黑衣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我服下了那棵玄芝,却一点事也没有?”
“是不是很奇怪,明明周围都布好了人,你下了命令,却依然没有人出来?”
“是不是很奇怪,明明吃下去的是大罗金仙丹,此刻却如万虫噬骨?”
原本粗狂刺耳的声音,此时却变成了娇若鹂莺的女声,本是柔声细语却宛如惊天动地的春雷,在他脑中炸开。
就算他此时如万箭穿心理智全无,也瞬间明白过来了。那手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不是自己多想了,而是自己根本没去想!
可她明明应该远在昙京的皇宫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秦善忠躺在地上,睚眦着双目,抬头看向那人。
此时,她已摘下面纱,妩媚动人的脸露了出来。美丽的眸子暗藏狠厉,神情桀骜,唇边勾起了嘲讽的弧度,斜瞥着躺在地上的秦善忠,宛如他是一只蝼蚁。
“为什么……会是你?”
“什么时候变成你的?”
秦善忠大口地喘着气,咬牙切齿地说道。明明是另一个人,什么时候变成了她,而自己却毫无察觉。
玄玑明明说了,花玉簪被天赋所锢,武艺术法并不精湛,可他看见的是什么?
玄玑啊玄玑,连你都被她给骗了!
自己本以为此次可以除掉他,日后玄玑问起,便说是他练功时,痼疾发作不得控制,走火入魔而死。
他本以为自己才是赢家,结果他不过是跳梁小丑。若是猜的不错,包括卫如卿在内,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
“究竟……你的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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