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傍晚时,纪老太君醒了过来,整个候府中知道这个消息的除了舒嬷嬷纪诚便只有纪少亭与安夙及其四婢。
连二姨娘也不知。
这次的中毒,对老太君的身体影响很大,本就鬓生白发的纪老太君,一夜间已半白了发丝,半倚在榻壁,人显得极虚弱,原本的气势也弱了大半。
安夙与纪少亭收到消息赶到时,纪老太君正准备喝药,看两人入内老太君视线落在安夙身上,眼神欣慰中又颇有些复杂。
“祖母觉得怎么样了?”
安夙上前接过了舒嬷嬷手中的药碗:“简小神医说您身子受损过重,得好好调理,祖母先喝药吧,喝了药,身体才会好。”
将汤药喂完,女子伸手替老太君拭了拭唇,又从蜜罐里捡了几个蜜钱给老太君喂在嘴里,嚼着蜜钱驱散了药味,老太君扯唇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安夙的额边的发丝,声音透着慈爱:“祖母的华裳也长大了,你母亲泉下有知,定会深感安慰,若非华裳祖母这条命也算是交待了,祖母倒非怕死,只是祖母却放不下你父亲,放不下你哥哥,也放不下你和候府。”
“裳儿,你做的很好,终究没让祖母失望。它日祖母就算真的下去,也能对你母亲有个交待了。”那双苍老却又威严犀利的眼里此刻透着点点晶莹,老人曾经也对这个孙女是失望至极的吧?
安夙垂下眸子,声音有几分低:“祖母不怪我么?若非我不会给候府惹出这么多祸事,若非我候府也不会为君忌,若非我也不会惹怒贤王,若非华裳不懂事也不会连祖母生病也不知,还经常惹您生气,害得您身子每况愈下。”
“要说怪你,不如说怪祖母自己,说到底都怪祖母自己识人不清,居然引狼入室,害了你也差点害了你哥哥和你父亲,更差点害了整个候府。刘氏这个贱人为祸候府,死了也算是干净,可恨的却是今次却让她死的太过便宜!”纪老太君直称刘氏贱人,可见对其所为有多愤恨。
早在老太君醒来之后,舒嬷嬷便将所有的事全盘告之。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又怎敢有半丝瞒着,如今候府没了当家主母,候爷和世子又不在,就连危机都还没有解除,总需要有人出来坐镇才行。大小姐与二少爷终究年幼,就算能力非凡也是难以服众。
老太君说完一阵咳,安夙连忙替其顺气:“为那样的人气坏了自己却是半点都不值得,如今边关还未有消息传回,华裳担心大哥安危,候府也还需祖母亲自坐镇才行,我与少亭年幼,凡事都还要祖母拿主意,祖母切要保重自己。”
“大小姐说的是,老太君,这次可把大家都吓坏了,大小姐与二少爷更都是忧心的紧,如今夫,那个人死了,候府里也没了个当家人,您可是万万不能再为那等子人生气,犯不着。”舒嬷嬷也忙劝道。
“放心吧,老身不会有事的。”
纪老太君摇了摇头,看向安夙:“如今裳儿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学学如何着掌家了,舒嬷嬷你去将帐房和府库的钥匙和帐目全都清理出来,这掌家权就交给华裳,你从旁协助。裳儿你且安心和舒嬷嬷学,能将她的本事学到手,以后出嫁也足够你受用。”
“至于边关,我相信战儿和少阳都绝不会是短寿之人,他们也绝不会让我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裳儿派了人去,纪诚也已派了人去,当初战儿临走前我也早已交待战儿多多看顾少阳,于此裳儿你不必过份担忧。裳儿,少亭,你们都是我候府后辈,只有候府好了,你们也才会更好,你们更是亲姐弟,以后遇事定要相互商量,就像这次一样要彼此维护。切记,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越是有人要整垮我永宁候府,我候府后辈才应越加抱成团,纪家能立两百年不倒,老身也绝不会让纪家倒在老身的手中。”声音虽依然低弱,然那眼里的锐芒却再次湛了出来。
纪老太君的魄力,安夙从不怀疑,光看之前发生的事,和纪战对其的尊敬也可知,这是个心性坚定之人,若非身体之故,候府也远轮不到刘氏蹦跶。而今有纪老太君站在她身后,她出掌候府才会是真正的,明正言顺!!!
纪老太君刚醒过来,说了许久也是有些疲惫,安夙与纪少亭应下,也未多说待纪老太君歇下两人便离开了舒云苑。
行在长廊间,纪少亭时不时的侧头看向安夙,眼里有疑惑,也有不解,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安夙顿住了脚步:“你有什么想说,就说,如此扭扭捏捏,你不觉心里憋得难受,我看得都替你难受。”
“大姐……”
纪少亭微红了脸,那声大姐却不自觉染上亲昵的味道,“我只是想问问大姐为何突然变了这么多?总感觉大姐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还有大姐,大哥真的不会出事么?”
说到最后难掩担忧,虽然祖母那样说着,可是祖母眼底的担忧他却依然能够清晰看到,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怎么可能不担忧,祖母如此说想来也是为了宽他们的心罢了。
况且,候府的处境现在的确算不上好。
“那今日你被冤时,又是何种心情?”
看纪少亭微默,安夙淡淡道:“如果一个人死过八次,直到看清所有都还不能幡然醒悟,她还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纪少亭,你姐姐并非低贱之人,更非真正愚蠢之人,她或许喜欢错了,也曾因执念做下很多荒唐事。”
“可她绝非没有骨气之人,不会到死都还去跪求不属于她,更不值得她去拥有的东西。何况,你不是也说过萧宁他,根本不配!你可以将它当作是,黄梁梦醒一朝悟。也可以当作,识清豺狼一朝醒,都随你。”
这个她是指真正的纪华裳。至少在安夙心中,纪华裳这个被人唾弃的大小姐或许不够好,甚至有着很多很多的缺点,你会觉得她愚蠢,不知廉耻,草包又无能。可她也是特别的,在她心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比起那些伪善之人?
纪华裳身上那份真,也更显弥足珍贵。
“大姐,我并非那个意思,你别生气,我没有说大姐愚蠢,我……”
“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安夙打断道:“至于大哥,远隔千里之外,我们担忧也是无用。能做的我们已经都做了,与其担忧力所不及之处,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处理眼前之事。那些掌事掌柜今日你都见了,可有什么发现?其中可疑的人又是谁?你又是怎么处理的?少亭,身为男子当有断腕之魄力。这次的事你都看到,更应明白一味妇人之仁,最后伤到的只会是你自己和你在意的人。”有些话当着外人的面不便说,总归要顾及少年的颜面。
“大姐说的,我都明白,少亭以后定会引以为戒。”
纪少亭微默,而后道:“那些庄子铺子的掌事掌柜少亭今日都见了,帐目没有问题的全都先放了回去,有问题的也全都押去了都府衙。展捕头拿走了刘氏字迹做比对,也已确认那是刘氏的笔记无误。与刘氏到底有关联的是谁,想来让都府衙门的人一审就能明了。只是刘氏挪走的银两却依然没有找到。”
“你觉得都府衙的人真能审出来么?”
“大姐……”
听女子浅浅的声音,纪少亭一惊:“你是说那些人会被,会被灭口?可是这怎么可能,这……”
安夙又淡问:“还是你相信刘氏真的是自尽?”
纪少亭:“……”
“你不曾去都府衙看过尸体?也不曾问过展毅,刘氏在都府衙的大牢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你听到纪嫣然今日的话,就没有想过,如果刘氏真的认罪对她们来说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安夙淡淡的道:“如果她真的认罪,就会交出解药,如果她真想到认罪就不会还愿意受那些刑罚。要招早就招了,可如果招了,你觉得父亲会放过她?你又觉得她交出解药父亲和祖母就会原谅她?还是你觉得她会让自己成为三个儿女的污点?你又觉得以纪嫣然自命清傲的性子能忍受这些?”
“昨夜我命幽冥守在都府衙外,除了纪嫣然曾前去探监,幽冥却发现还有两路人马现身,刘氏是被杀,而她真正写下的东西是张染血的喊冤状。那张所谓认罪书不过是我命人偷梁换柱。少亭,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
纪少亭喉咙有些干涩:“大姐,我……”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防着她,或是我真的猜错了,万一这中间真的出现错漏和偏差,你会怎样?祖母又会怎样?祖母会死,而你前途尽毁,会被戴上枷锁押下大牢,纪少亭毒害祖母被判斩立诀,死后也要背上污名。”
女子微顿声音依旧淡然,落在人耳中却又犀利无情:“到时你纪少亭一刀断头尘归尘,土归土,算是结束。可纪语微失去哥哥,二姨娘父亲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哥失去弟弟,却才只是开始。这一切你有没有仔细想过?<igsrc=&039;/iage/10356/3666043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