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雪在端菜时,芳娘趁其不备把脚一伸,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旁的小轩羽想冲过来,却被芳娘迅疾抢先的扶住,她刚想说声谢谢,芳娘已接过她手里的菜出门伺候那帮喽啰。
小山雪心里小小的感动,但没表露,芳娘虽对她不好不坏,她刀子嘴豆腐心,这一年来两人相依为伴,让她少了一分寂寞的惧怕,心念至此,她笑了笑,只是下一瞬,忽感腰上一痛,她细细想了下,是方才芳娘扶她的那一把劲太大的缘故,她又查看了一番,未见异常就放心了。
只是接下几日,她都觉得腰上酸软,也不和小轩羽打闹了,小轩羽看出了端倪,刚想问起,芳娘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得意,拉着他到一边小声对他道,说是女子月事的缘故,他一听怔了怔,面上是不好意思的尴尬,便不再过问。
芳娘给她熬了一碗姜糖,小山雪没犹豫就喝了,芳娘深邃的黑眸一凝,但下一刻又恢复温柔的笑,“好些了吗?”
小山雪也不多想就点点头,第二日,果然她确实好很多,午饭过后,她忽然觉得心里烧得耐受,在小轩羽的面前她又不着痕迹的隐藏,趁小轩羽午休时,她终于忍不住了,一口逆血喷出,一转身就看到了芳娘,芳娘面露惊慌的神色急忙轻声道,“丫头,你这样情况有多久了?”
她思索了下,淡然道,“好几日了,前日耳朵还流血了,芳娘我想我是得了什么怪病了。”
芳娘眸色一沉,拉过她的手轻轻替她把脉,小山雪颇为意外的看着她,芳娘会诊脉?怎么以前她不知道?
看着芳娘的表情变了几变,神情黯然,如暗沉的天空,倾吐着烦闷的气息,她叹了一口气,那一息仿若轻烟悬浮在半空,牵绕着不冷不热,凝目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山雪,你是得了重病,你……时日不多了……”
听到这一句,有那么一瞬她愣住了,心里不由得一笑,什么叫时日不多?她怎么没一点痛感?旋即她又拉着芳娘的手急切的再问,“什么叫时日不多?我怎么没感觉到呢,芳娘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会诊脉,你是不是弄错了?”
“芳娘不会弄错的,你是不是最近老是耳朵出血,腰上还酸痛,我看到你的耳边有一片红疹,是不是很痒,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手腕是不是也有一片红疹?”
小山雪急忙撸起袖子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一片红疹,而且耳朵确实很痒,她呆了呆,如发怔般的失神。
见她这般模样,芳娘知道她相信了,紧接着又道,“你这是娘胎里出来的病,叫红芥绝,红斑会越来越多,直到溃烂而死,可惜这病发作得突然,一般都活不过十岁。”
小山雪心存疑惑的看向她,急切的问,“芳娘,你是怎么会看病的?”
芳娘不疾不徐的柔声道,“我的父亲就是医师,父亲因误诊了贵妃娘娘被满门抄斩,只我一人侥幸逃脱,不得已我喝了毒药把眼弄残,隐姓埋名到这……不想,在这会遇见你,这是缘份。”
小山雪人一软退了几步,脑袋“轰”的炸开了,她不住的摇摇头,眼泪再次崩溃了,她以为自己会坦然自若的接受这具身体的凋零,可是她怯懦了,她漫漫悠长的穿魂之路,尝试过所有,付出过,被抛弃过,虚伪过,孤独过,也折磨过自己,到最后仍是什么都没有,过往伤心难过孤独寂寞得到却是最多,开心无忧却在这具身体得到最多,她舍不得离开,看着树上飘落的花瓣,这般凋零正好衬出她的苍凉。
芳娘眉毛微微一挑,眼底是不易查觉的得意之色,早在几天前她在她腰间捏了那一把便埋下了伏笔,而后的那碗姜糖水她又下了些使人过敏的野菜根,只要不忌口这红斑会长时间的不消,这样一来接下来的计划就进行得顺了,等十三爷一到,便事半功倍。
自从在芳娘那里得知自己时日不多时,小山雪回来时面色就有些不寻常,但所做的事又都是寻常事,打扫、洗衣、做饭、偶尔不忘与小轩羽撕闹一番,但小轩羽觉得她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什么端倪,看她依旧一脸欢喜,觉得自己想多了,就不再疑心。
是夜,芳娘悄无声息的行至两人跟前,见两人相依着靠在墙角睡觉,小轩羽睡着了也不忘紧紧地攥着小山雪的手,一个清澈动人,一个脸上总带着笑容,一丝淡淡的幸福写满了天真的秘密,她心里有些动容,但这抹淡淡的怜惜又瞬间被冷漠压抑,她轻轻在小轩羽身上一点,小轩羽身子倏地动了一下接着又软了下去,一旁的小山雪感觉到了动静,倏然睁开双眼就对上了芳娘深意不明的眼神,她使了个眼色小山雪就势起身,便随她到另一边角落。
小山雪顾虑的瞥了一眼小轩羽,刚想问起,芳娘就接过话茬道,“放心,我点了他的睡穴暂时醒不来!”
小山雪知道这芳娘不简单,就开门见山的问,“何事?”
芳娘见她也爽快,就不再顾虑,坦然道,“小雨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宣王殿下!”
“我知道!那又如何?”
“今早我在村口平素接应的地方,收到了宫里的旨意,皇上要派人来接殿下了。”
“他走就便是,与我何干?”
芳娘若有所思的盯着外面,眼锋一转又落在她身上,“外面的那些人也不知跟的是哪位主子,这样我们很难出去,硬拼只会两败俱伤,我倒是想了一个法子。”
小山雪看着她的神情,已了然于心,而芳娘的目光因她这般的凝视自己,有些心虚的闪烁了一下,不过表情倒控制得很稳,没有任何愧怍,只是眨了一下眼,就恢复平静道,“你即已是时日不多,不防就再做最后一件事?算是为了他吧!”
小山雪的笑容渐渐淡了几分,却似这房中的静尘,亦带了几分冷冷的气息,“我没你想得那么儿女情长,帮你们是看心情,不帮也是看你们的造化,我不欠你们的,他也与我无关!”
芳娘的目光凝在她的身上,笑意薄凉,“怎么与你无关?殿下他怎么会丢下你自己活命,他这是要与你一起送死,你不知道殿下对你的心意?”
她垂首不语,也许是方才的话触动了她的神经,又或者她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一直看着窗外失神。
夜过半,她看着熟睡中的小轩羽,陷入了良久的沉思,那鲜活的生命将来会有着怎样炫丽的人生,她想象着,他会富贵一生,妻妾成群,待两鬓斑白庭院古树下是他儿孙绕膝,闲来看朝阳喷薄,赏残阳似血,可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也不想参与,她这几世只遇到一个人,那便是她的影子,一路孤单相随,她的路在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她凝视着芳娘半晌不语,但芳娘读懂了眼神里的含义,知道她同意了。
芳娘神情有些激动,忽然之间她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光鲜璀璨的小山雪,她长辑为礼,很是虔诚的深深一拜,“丫头,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后院的枣树下埋了一箱珠宝,足够你给他们的打点,再则他们要知道你时日不多,也会……留你全尸……往后每年芳娘定会多烧些纸钱给你,你还有什么……”
听芳娘这番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她不觉得心里一笑,“够了,那些纸钱留给你自己吧!”
小山雪硬生生的简短一句就把她噎回。
芳娘笑了笑,面上没有露出过多的怒意,无妨,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