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的新婚生活比想象中略甜蜜一些。老公虽然年纪略大,不过好在体贴,又木有什么不该出现的坏毛病;女儿虽不是自己生的,不过教养得益,对自己也很尊重;虽然自己以后逢年过节要向一牌位行礼有些不美妙,但家中仆从的高度配合弥补了这一点。没有什么比老公和女儿听话更令人开心的了!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三月,京城一封信终结了陈氏心中的美满——荣国府史老太君想念外孙女儿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阳光灿烂,适宜踏青的日子。陈氏在闺阁中就听闻扬州八景,神往非常,正和女儿黛玉商量着什么什么时候去哪里哪里游玩呢!赖大夫妻的出现让陈氏的心情起码降了六十个百分点。
你想你外孙女儿接过去也行啊?我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不拦着你见了?好不好的,把我算进去算怎么回事儿?原配嫡妻母家对继妻不该是提都不想提,更遑论见面了吗?不尴尬吗?
何况她现在还属于新婚好吗?她还想生儿子好吗?你不觉着你现在这封要求过分的信有些神憎鬼厌吗?
陈氏还处于半淡定中,看完信件的林黛玉差点没跳起来暴走!
为什嘛,为什嘛要提醒老婆子我还有难事要做?
这几个月和继母相处太过愉快,导致林黛玉一个不小心就忘了曾经打算要坐镇京师给后妈腾空生儿子继而答应贾母开春回京探望的事情。
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拉着陈氏的袖子:“母亲莫恼。原是大表姐省亲,外祖母邀了我,我没去,答应了她老人家开春去看的。不想过了年,就忘了。”
陈氏挺想随手拍这孩子脑袋一下的,可看看早上让嬷嬷给梳的漂亮发髻生生忍了。大姑娘了,要注意形象,脑袋扑毛茸茸了,待会儿这丫头肯定会借势耍赖让自己梳的!
相处了数月,陈氏也算摸清楚了继女的性子,挺聪明一丫头。可有时候吧,也挺着乐的。看着于世事挺通透,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可是,你那些和我们家那个老太太一样的小毛病到底是怎么学来的?
比如说,她小时候也曾从母亲、婶母处听说了一些自家老祖母从年轻时开始的一些啼笑皆非的可爱事故,还奇怪母亲为啥好好的在自己嫁人前一晚反复叮嘱,如果进了门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千万不要见怪的话。当时她还以为是老公有个挺爱宠的姨娘所以才多年不续娶呢!
结果进了门第二日早上见人时才知道母亲所说为何。
自己的继女,年方十二的某小丫头,直直地看着自己,竟生生让自己产生了一种“好哇!盼了多年的孙媳妇进门了啊!这下抱重孙子有希望了啊”的感觉。你说诡异不?你是12,不是72吧?是吧?吧?
陈氏挺想问一句,你前世和我们家老太太不该是一个妈生的姐妹俩儿吧?还是说你们两前世就是一人儿,你是老太太投胎托生的?(真相了!)
想来想去觉得太过诡异,晚间夫妻就寝时就忍不住提了一提。
林如海眼睛都闭上一半儿了,妻子的话让其瞬间清醒。不过到底绷得住,拍了拍妻子的手,叹气:“不早了,睡吧!”
老天诚不欺我!人生果然处处有知音啊!林如海面上沉静,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早在女儿三岁时他就产生过这种想法。无奈当时高堂犹在,稍稍提了一提,直接得到老母龙头拐杖一击,至此再不敢开口。后来来了个癞头和尚,还以为女儿真有不妥,吓了个半死。等和尚唠唠叨叨说了半晌,丝毫没提到啥特别的,才渐渐放心。
结果猛不丁的贾氏就把嫁妆单子和库房钥匙交到女儿手上了。好奇心驱使下问了贾氏半年,才磨到了一个惊悚的消息:贾氏也觉着女儿像太婆!因为产生了一种把东西交长辈手里保管比较安心的感觉所以才有此一出。当时差点没把他吓傻了。
没想到有这感觉的不止自己和贾氏,连如今的陈氏亦如是。想想女儿这样子真难解释,早慧可以有,早衰就不行了,会要亲命的。再也睡不着了!
林如海的反应陈氏看在眼里,心里更惊奇了!可想想白天黛玉拿来的那封信,只好推推丈夫,迟疑地开口:“荣府老太太想念丫头了。想接过去住段日子,要我陪丫头一起去。”
陈氏习惯和林如海一样,称呼林黛玉“丫头”,意思如同“闺女”,显得分外亲密。
“丫头怎么说?”林如海是个尊重女儿意思的好爸爸!尤其当其发现女儿对外祖家有很多些不感冒之后。
这事儿不好说,荣府对陈氏很有几分抵触。一则没有哪个嫡妻娘家会看着自家姑爷的继室吃现成,而女儿苦命亡逝,二则陈氏虽非陈家本家女,可家事还是比荣府要好。继妻高过原配,又是皇后赐婚,颇有些打脸。
“丫头若要去就去吧!”林如海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乍惊乍喜下,他终于有些困了!
陈氏挺想推丈夫一下的。你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丫头要愿意去我还要问你吗?就是丫头明显不愿动,我才有此一问撒!
坦白说,陈氏自己也挺不愿意去的。撇开自己新婚不说,自己又不是小门小户家出身的女儿,干嘛上赶着让原配娘家的人看啊,多掉价呀!
凭她对荣府的了解,自己若去了,一准儿会有不识相的跳出来摆款儿下脸,不是找不自在吗!想想还是踢皮球,让丫头自己处理。
啪!啪!啪!林黛玉穿着绣鞋,头冒青烟,死命跺脚!手上的帕子被扯得稀巴烂!
熊孩子,你一天不惹我老婆子生气会死啊!
赖大家的昨晚透过紫鹃递进来一封“宝二爷特特写给林妹妹”的信。信中贾宝玉自比某汉代皇帝,然后把黛玉比作飞燕,宝钗比作合德。再然后,就这样了!
一早林黛玉起床,给亲爹后妈请过安后正窝在自己屋里开开心心地吃早饭。结果紫鹃一脸便秘地拿出了一张信封,吞吞吐吐地说:“姑娘,赖妈妈送来的,叫让姑娘看看。”
紫鹃挺了解林姑娘的,想想又多添了一句,“姑娘看了后仔细脚疼!”
果不其然,林黛玉刚看了个开头就铁青了脸,看了一半儿就开始撕帕子,最后直接把信一扔,跺脚!
王嬷嬷无奈地看着自家姑娘,可惜她老人家不认识字,只好把疑惑的眼神转向紫鹃。紫鹃咬了半天牙,才满脸通红地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宝二爷说了些什么。字儿认不全,不过不是好话就是了!”
素知贾宝玉秉性的紫鹃知道宝二爷每每见着什么新奇的了,是必要与姑娘说道说道的。可是,有时候吧,真不是啥好听好说的!
比如说,便是表兄,亦是外男。你一外男拿着某唱花旦的男子的事迹在还是闺阁女儿的姑娘面前说嘴是怎么回事?哪怕他真是你口中说的“钟灵俊秀”,“世间难得”,你不觉着这不像是女孩儿家该听的吗?
这次更过分!
省亲事后,元春从宫里传出话来,园子白放着可惜了了,让姊妹们进去读书。又恐留宝玉一人不自在,生出事端来,便命宝玉一同进去。
能和姊妹们日日一处,宝玉很哈皮的!把大观园转了一圈,发现潇湘馆清幽宜人,很符合林妹妹的气质,就自作主张地留了下来。
结果某一天忽然闷了,连着几天人也没精神。作为忠心而机灵的狗腿子茗烟就从外买了些话本回来,给二爷解闷。
宝玉小盆友果然很喜欢,才子佳人什么的,最有爱了!瞬间沉浸在则天贵妃,飞燕合德的故事中去了。
忽一日歇中觉时,恍恍惚惚竟看到从潇湘馆处走来一纤细窈窕的美人儿,身姿婀娜,体态风流,大有林妹妹之态。
然后睡醒后就念念不忘。想着飞燕身轻如燕,能做掌上舞;合德貌美如花,丰腴可人,堪称尤物。又想到林妹妹亦是柔弱翩跹,宝姐姐也素有杨妃之态,虽心里挺鄙视某皇帝的,但内心还是不自觉将自己与某皇帝画上等号。
然后听说老祖宗有意将林妹妹接回京,瞬间就想到了写封信给林妹妹,将自己的美好愿望告诉知音。
林黛玉气的呀!前世她文盲不假,可今世亲爹的藏书还是看了很多的呀!会不知道飞燕合德是谁吗?
你个熊孩子把老婆子比作水性杨花的某人是肿么回事?你存心要气死我吗?都想化身河东狮暴打某人一下了!林黛玉觉着被侮辱了,晚节不保。君子报仇,一刻也不能晚!
“雪雁,收拾东西去京城!”几乎是吼着吩咐。转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在陈氏身上,“母亲,丫头没脸见人了!”
陈氏也呕的要死。王嬷嬷一听完姑娘咬牙切齿,就告诉陈氏知道了。陈氏脑袋上瞬间蒙上一层黑:肿么会有这样的孩子!
喵喵的,你这是故意坏老娘名声!某外表温婉,内心彪悍的后妈不高兴了!
看偶和继女相处愉快你很痛苦吗?你这是故意的,故意拖老娘后腿,给老娘找茬!
陈家与金陵甄家有过来往,她族叔就在江南任上嘛,与江南龙头老大甄家自然接触不少。也就顺理成章地知道了甄家也有一个叫宝玉的二爷,与荣国府那位从长相到喜好都一样样。
陈氏回想在京城时每年见到婶子听到其对于甄家的评价时瞬间阴谋论了。甄宝玉,贾宝玉,搞不好就是乌龟王八一条藤儿,都不是好鸟!
在闺阁待嫁时她就听说荣府老太君曾有意“亲上加亲”,无奈姑奶奶贾氏出于某种考虑怎么也不同意,这事儿就搁了下来。哪怕后来贾氏病故,丫头被接进京城外家教养,这事儿也再没提上。
陈氏头一次感谢贾敏的立场坚定。不是我说你娘家不好,这都什么孩子呀?才多大的人,就有这般龌龊的心思,以后还了得?
自家孩子永远最好。虽然不是亲生的,又时常搞些好笑的事故出来,陈氏对继女林黛玉还是很满意。
我宁愿丫头嫁回我们家去!
越想越觉得合适。陈氏是在祖母陈老太太和生母陈太太眼皮子底下长成的,对陈家感情深厚。她虽然抱着很大希望,可万一林家祖宗不保佑,老爷真无子,自己和丫头以后日子会很难过。丫头身上原就有着“克母”的名头,本来就不好嫁,后来老爷也差点病逝,母女两一度差点传出“克夫”“克父”的名声。
她是真觉着女儿不错的。也私下里偷问过给女儿请脉的大夫,女儿身子骨强健,于子嗣一点问题也没有。过日子虽要体面,可该有的实惠还是要讲究讲究。
陈家不论是嫡支本家,还是自家这类旁系,这一代都出了几个不错的上进孩子,再稳一二朝不是问题。放着这么好的条件不要,骑马找马不是傻子吗?
丫头12了,不小了,该准备的还是要早早准备起来。她是不吝将荣府往歪了想一想的。荣府显见着就不是轻易放手的主儿,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万一一个狗急跳墙,传出些有的没的,难道真让丫头绞了头发作姑子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