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无瑕是外姓人,早晚要出阁,伯爷虽疼爱逸儿,可逸儿终究是大堂伯的骨血,宣儿……年幼体弱,而且对于他的生母,妾身与故去的老夫人想法一致,伯爷对四姨娘纵容太过,当年的事伯爷亦是无能为力,说到底都是因为她贪慕虚荣才酿下苦果,伯爷根本不需要自责。”
秦泊南淡淡一笑:“当年若是我再早一步,那个孩子也许就会得救,说到底都是我的过失。”
寇书娴用复杂的眼光望了他一会儿,侧过头,无奈地轻叹口气:
“总之,妾身希望伯爷至少再纳一房妾室以传承香火,这件事是老夫人生前的心病,现在也是妾身的心病,若是伯爷再没有子嗣,妾身真的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向老夫人、老太爷及秦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之前伯爷年轻,因为月姨娘春姨娘的事一直很不愉快,所以那之后妾身也不敢再擅做主张,但现在伯爷终于有了心仪的姑娘,妾身以为这是好事,不如选个日子尽快定下。虽然只是纳妾,可伯爷若喜欢,妾身愿意亲自操办酒席,也会好生吩咐府里的人,绝不会薄待了解颐姑娘。”
秦泊南的笑容在她说出这个名字的一刻缓慢而彻底地僵硬下来,想辩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尴尬感与狼狈感填满了胸腔,竟将他的思考能力堵得一片空白。
“解颐姑娘是个好姑娘,妾身相信解颐姑娘不管成了什么都不会恃宠而骄,妾身对她非常满意,他日若她能诞下子嗣,妾身也不会以正室的身份横加干涉,若是伯爷不好提出来,妾身可以替伯爷去说,解颐姑娘她一定会愿意的。”
“娴姐,别再说了。”话音未落,他便沉声开口阻止,久违了二十几年的称呼里带着严肃与拒绝,他望着她,认真地说,“解颐是个好姑娘,但我只是把她当孩子,她和无瑕同岁,将来也必会和无瑕一样有个好归宿。”
“无瑕幼时说长大想嫁给伯爷当夫君时伯爷只是一笑置之,今天解颐姑娘不过是错说了一句人是你的,我与你一同长大,又比你虚长三岁,你当时的那个表情我太了解了。”
“你那时真的在啊。”秦泊南轻声搪塞了句,尴尬地笑笑,有些无力,顿了顿,郑重地说,“娴姐,你想太多了,我承认我喜欢解颐的执着、刻苦、认真以及明明看透了一切却仍愿意努力清澈的本心,正因为欣赏,我才不能毁了她,做妾没什么好的,我也没什么好的,我年长了她十几岁更是没什么好的。”
“解颐姑娘的心思你都没有看出来吗?”
秦泊南沉默了半晌,清浅一笑:
“她是那种别人对她温柔她就会觉得欢喜的孩子,也因为年幼,她对许多事都还没有自觉,这时候只要稍加引导就没事了,这也是为了她好。”
寇书娴半低着头,笑得有些幽深,轻声说:
“当年你的心仪之人为荣华毅然退婚选择进宫,你为了成全她宁肯背负薄幸之命;之后你又不顾父母及周遭人的反对迎我入门,那次却是为了我。阿南,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为自己一次了,女孩子成长得很快,不抓住,一眨眼就会永远错过了。”
秦泊南无奈一笑:“说成这种程度真的有些过头了,解颐很讨人喜欢,所以我对她的期望与对无忧无瑕的期望是一样的,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看够了母亲作为续弦的日子,也知道家里那些老姨娘的苦楚,若不是你和母亲趁我不在把阿月抬进来,我根本不会纳妾,还有春草……以前的事就不说了,我不会再纳妾,你与其关心这些事不如好好想想无忧的亲事,那孩子马上就要及笄了,也是时候开始挑一挑,若无忧能嫁得幸福,玄清哥在天之灵也会很安慰。”
寇书娴沉默了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若反悔了,我可以帮你去提。”
“不会的。”秦泊南清浅一笑,坚定地说。
寇书娴离开后,秦泊南重新拿起书卷,翻了两页,却再没有看下去的欲望。胸口处好似被什么堵住了让他窒闷难耐,千思万绪杂糅在一起混乱如麻,一时间仿佛想起了许多往事却忽然又觉得什么都没回忆起来,头脑竟变成灰白色,然而胸臆间那股焦躁并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激烈。良久,他终于扔下书卷,闭目,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次日一大早,因为是正式开诊的日子,阿依很兴奋,她知道自己不擅长温和的表情,为了能让患者对她有个好印象,她特地换了喜庆的新衣服,还用从没用过的脂粉化了妆。满心欢喜地跑出门,一路上都在接收“惊艳”于她美貌的眼珠子,她是个内敛的姑娘,却也会为此沾沾自喜,心情很好地出了大门,在阿勋怪怪的眼神中跳上马车,钻进去,欢快地叫了声:
“先生!”
正在饮茶的秦泊南回头,一口茶差点喷在她脸上,急忙咽回去,呛得直咳嗽!
大红色的软绫净面抹胸搭配大红底碧绿镶领牡丹印花纹样的缎面对襟襦裙,纤瘦的腰身束着喷香的大红色汗巾子,再搭配红色的绣花鞋,那一身大红简直比今天热烈的朝阳还要刺眼。这也就罢了,小姑娘家就算用去赴宴的打扮上药堂那也只是不方便倒还不难看,可她那张原本美丽的小脸上妆容是否太过头了,粉白得像鬼,胭脂红得像猴屁股,还有她发髻上那朵婴儿拳头大的银红色蚕丝织金头花究竟是哪来的?
“解颐,你这身打扮……”他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因为我不太会亲近人,所以想打扮一下让人看起来温和些……”阿依觉得他的反应很不对劲,“不好看吗,我出来时明明有好多人都在看我……”
这样的打扮大家怎么可能不看?
秦泊南眉角一抽,朝她招招手。
阿依狐疑地坐过去,秦泊南抽出帕子用茶水沾湿,忽然按住她的脑袋就抹了上去,擦地似的狠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