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的疫病是什么病?”阿依想了想,问。
“鼠疫。”
“鼠疫?”阿依皱了皱眉,“我对鼠疫并不了解,如果是伤寒或者痢病我还有些经验,鼠疫却完全没有。再说先生叫我跟墨大人一起回去,而且就算要去也要先告诉先生,若是我不告诉先生就私自跑去云州,先生知道了会生气的。”
她可不想再惹先生生气了,当时在邕城先生不仅怪怪的,走得匆忙,还把她丢给了墨大人,最近她还是乖一点好,不能再惹事了。
还真是一口一个“先生”,兰陵秋淡淡地扫了一眼对面墨砚那张明显比刚刚越发森冷的脸,垂下去的眼眸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
“依妹妹你还真听你家先生的话。”夏莲抿嘴笑说。
“先生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的。”阿依扭曲着小脸,低低地吐出一句,顿了顿,又皱了皱眉,“最近这些年大齐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天灾,旱灾、水灾、雪灾还有地震和海啸,现在才刚刚年初,还真是没有一年是消停的。”
话音刚落,在座的三个人眼眸深处均掠过了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暗芒,夏莲唇角的笑容明显比刚刚浅淡了些,她似笑非笑地说:
“谁知道呢,也许是大齐国的风水不太好。”
兰陵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夏莲唇角的笑容更深。
阿依觉得她这话说的有些奇怪,风水不好一般都是用来形容房子的吧,大齐国又不是房子,怎么能用风水来形容呢?
一顿饭,墨砚只吃了几口,兰陵秋半口不吃,一大桌子菜全被夏莲和阿依一扫而空,大快朵颐,并且两人还分喝了一壶热热的醉仙酿,夏莲面如桃花,阿依的小脸也微微泛起了一抹红晕,如果可以忽略墨大人与兰公子偶尔古怪的表情的话,这一顿还是相当惬意的。
饭后,一行人离开一品斋,夏莲笑眯眯地问:
“依妹妹,你们今晚住在哪家客栈?”
“蓬莱客栈。”经过一顿饭的相处阿依虽然觉得这个莲姐姐不是坏人,但她的过分热情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
这应该算是阿依第一次与姑娘家在大街上闲逛,很新鲜的感觉,与她要好的姑娘大概除了芳怜大姐就是秦大姑娘了,可芳怜大姐性子冷又爱教训她,大姑娘虽然性子温柔,却是个大家闺秀,做不了在街上疯玩疯闹。夏莲却不一样,夏莲看上去明明是个大家闺秀,却有着自在洒脱到令人吃惊的性子,她既能在华丽的高级酒楼里像个名门千金一样优雅饮宴,谈笑风生,亦能在大街上悠闲逍遥地啃着山楂串儿。
越相处阿依越觉得她很了不起。
“莲姐姐,你也是帝都人吗?”她好奇地问。
“嗯,我们家的确是住在帝都的,不过莲儿已经有几年没有回去了。”夏莲摸了自己的鹰钩鼻子,笑眯眯地回答。
“莲姐姐,令尊是帝都的大官吗?”阿依好奇地追问。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夏莲一愣,疑惑反问。
“因为莲姐姐看起来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阿依仰着脖子看着她的脸说。
夏莲扑哧一笑,顿了顿,回答:
“莲儿祖父是帝都的夏国侯。”
这夏莲竟然出自如此显赫的家族!
夏莲望着她傻呆呆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心知她必是也认得夏国侯府的,轻浅一笑:
“你不用太紧张,莲儿只是一个庶出的孙女,并不受宠的。”
阿依愣了愣,心里越发狐疑,百般不解地问:
“莲姐姐,你明明是夏国侯家的千金小姐,为什么会变成兰公子的师妹,千金小姐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
夏莲拉着她的小手,眼眸里的笑意淡了几分。这个小姑娘还真有点意思,明明是个看起来柔软善良的好姑娘,可是善良温柔的好姑娘在见到她用那样落寞的表情说出自己的庶女身份时,不是应该温柔地转移话题不再去伤对方的心吗,偏她竟然直截了当地追问了,是该说她没有意识到这话题的沉重性,还是该说她的好奇心太强呢。
她略苦地一笑,对着阿依温声回答:
“说来话长,等莲儿有空再告诉依妹妹吧。依妹妹你看,这个糖人做得真好,你要不要,莲姐姐买给你吃!”她十分大方地将阿依拉到街道边一个制作画糖人的小摊子前。
阿依虽然奇怪夏莲现在明明又不忙,为什么不肯告诉她,不过夏莲肯请客吃糖人她自然很开心,与夏莲弯下腰高高兴兴地选糖人。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条本来不长的大街被两人足足逛了两刻钟,墨砚和兰陵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着她们两个人从街头吃到街尾,却至始至终没有交谈过一句,连客套都没有。
回到蓬莱客栈,兰陵秋和夏莲住在二楼,阿依和墨砚住在三楼,于是在楼梯口互相道别后便分开了。
阿依跟着墨砚上了三楼,将夏莲竟然是夏国侯孙女的事告诉了墨砚。墨砚微微一愣,推开房门一边步入室内一边说:
“夏国侯吗,夏国侯的孙女,夏莲……没听过。”
阿依见他一面说一面往里走,便跟了进来,掩藏着调侃,扁扁嘴巴说:
“墨大人,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人啊,夏国侯府明明也很显赫。”
“我对没用的人和事向来不会去记忆。”墨砚特傲慢地平声回答了句,让阿依的嘴角又一次狠狠地抽抽。
“墨大人,你知道兰公子成了御医院副院长的事吗?”
“嗯。”墨砚背对着她,淡淡地哼了一声。
“我总觉得兰家好像很神秘的样子,明明跟百仁堂一样都是治病卖药的,却总觉得怪怪的。兰公子也怪怪的,我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古怪的原因……墨大人,你见过兰公子摘掉面巾时的样子吗?”
“你去让他摘了面巾给你看不就知道了。”墨砚冷冰冰地哼道。
“我怎么可以去要求那么无礼的事,虽然我很好奇……”阿依摸着下巴说,一抬眼,却见墨砚正在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鲜艳的紫色华袍半褪,已经露出了藕荷色亵衣的一角,她惊了一大跳,连忙别过头去,高呼道,“墨大人,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洗澡。”墨砚理所当然地回答,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询问,“你也要洗吗?”
阿依的小脸刷地红了,愤愤地说了句:“才不要!”转身,气呼呼地走了,嘭地关上门。
墨砚外袍半褪,遗憾地摇了摇头,叹道: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丫头!”顿了顿,却上前一步站在乌木窗前,淡漠地望着楼下还在散步的那些静安会成员,森黑的眼眸沉了沉。
兰陵秋从中庭回来,刚路过夏莲的房门前,门扇吱嘎被从里面打开,夏莲端着托盘,托盘上放了两碟细致的小菜和两碟香喷喷的点心,还有一壶尚挂着热热水珠的酒。他皱了皱眉,沙哑着嗓音问:
“去哪儿?”
“楼上。”夏莲把脖子往楼上扬了一扬,笑说。
“墨砚是刑部侍郎,是以破了上百宗悬案死案才上位的,想去套他的话,你就不怕去了回不来吗?”兰陵秋冷漠不屑地道。
“谁说我要去找那个可怕的男人,我才不想去接近那个一眼抛过来冷死人的男人嘞,我去找依妹妹!”
“你去找她做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兰陵秋微怔,眉头皱得更深。
“她知不知道要由我探过了我说了才算,说到底还不都是柳师兄没用,一年时间朝夕相处,对着那样一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他竟然什么都没探听出来,果然还是要由我亲自出马才行。女子对女子才能掏心,秦泊南不在,墨砚也不会深更半夜过来偷听女孩子间的私房话,今天可是天时地利人和。兰师兄,我觉得你对那个小丫头的态度有些奇怪,虽然我懒得管你,可你也不要太没有分寸哦。”
夏莲笑吟吟地脆声说完,端着托盘绕过兰陵秋,欢欢喜喜地上楼去。
兰陵秋仍旧站在原地,他没有回头,乌鸦色的斗篷阔袖里,苍白如雪的手紧了紧,一双淡粉色的眼珠暗芒一卷,仿佛聚拢起了一团积雨云,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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