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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小姐?多日未见,宫中的生活可还习惯?”夏明昭依旧弯着眸子,眼底的情绪却如同碎裂的纸片,弥散开来。
“公主对臣女很是照料,就不劳四殿下费心了。天色已晚,臣女还要回府,就此告辞。”说着就要错过身子走过去,却在动作间猛地一颤。
夏明昭死死抓住了上官罗漪的胳膊,一瞬间,周遭的宫女太监皆低下了头,连退几步到稍远的地方。
“四殿下,皇宫之中还不是您的天下,如此太无礼了吧?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拉拉扯扯的?”上官罗漪冷眼扫过夏明昭,一动不动。
这话说的就有些犯上了,上官罗漪却不在乎,反正夏明昭无礼在先,周遭人的嘴他会想办法堵住。
“上官,听说你跟父皇讨了不少赏赐……”说话间,夏明昭横扫四周,压低声音继续道,“我知道,这件事前前后后总有一个环节跟你有关吧,区区蝼蚁也敢跟说大树抗衡?你的背后到底是谁?”
上官罗漪闻言,差点儿笑出声来,“四殿下,罗漪真的很佩服您的神机妙算,既然这都想到了,那我背后之人还用问吗?我不想跟你在这儿浪费口舌,宫里耳目众多,你敢保证现在周遭角落中没有眼睛盯着殿下吗?”
好毒辣的心思,夏明昭如触电般猛地松开了上官罗漪的手,没错,比起其他,夏明昭最在乎的是宫里人的议论,是传到父皇耳中的话,因为这些都会影响到他将来所坐的位置。
上官罗漪甩了甩袖,冷然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宫门方向走去。
循着翩然远去的背影,夏明昭眸子深锁,寻常少女他只看一眼便知对方心事,但这女子就是让人捉摸不透:她住在孙府,便只能依附孙府,可从其身上却看不到一丝畏惧与退缩,这女子的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上官家那次惨案?这不可能,上官家那晚上的事情计划的天衣无缝,她怎么会知道?
冷肃的眸子微微皱起,夏明昭定定的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一同随行的太监见了都不敢上前。
被宫女引领着走出皇宫,上官罗漪略松了口气,冬语和绿萝早早便在此候着了,一见人出来,连忙送上披风,“小姐,风大了,小心着凉。”
“冬语,龙常那边有消息吗?”上了马车,上官罗漪挑眉问道。
“主子,师兄说那人要见你。”
微冷的面容渐渐融化,上官罗漪清浅一笑,“还不算太傻,走吧,去书肆。”
不同于往日,今天的街市上略显萧索,书肆门口,唯有上官罗漪一辆马车,宽嘴掌柜一见带着白纱的上官罗漪进门,连忙恭敬上前,谄媚一笑,“小姐,您要的书已经到了,里侧请。”
一旁冬语略摆摆手,“掌柜的,外头且先忙着,我们自行进去便可。”
“是,小姐请便。”
龙常远远的已经在里侧回廊处等着,见上官罗漪被两个丫头簇拥着走进来,连忙躬身,“小姐,人在花园里。”
“哦?”上官罗漪挑眉,脑中突然回想起上一次见面的场景,那破乱不堪的衣裤鞋袜,那伤痕累累的臂膀,不知如今是何模样,“走吧,去花园。”
秋风微微拂过,带过一股泥土的芬香,上官罗漪慢慢靠近花园。
满地落叶为黯然的秋天加了一抹亮色,凉亭中,石座上,一白衣男子正背对着端然入坐,双手渐次动作着,仿佛在摆放什么东西。
上官罗漪唇角微翘,这才是她记忆中的夏明远。略摆摆手,龙常等人都会意,停住了脚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夏明远慢慢落下右手白子,“这一盘棋,右手险胜左手,幸临小姐驾临,不如跟在下再战一盘如何?”声音在凉亭周围悠然回荡。
“夏公子太客气了,小女子不过略懂,皮毛而已……”说着,上官罗漪已经走到夏明远身侧,她慢慢摘下白纱,与夏明远相对而坐。
一瞬间,两人眼神交汇,上官罗漪只觉眸中一亮,前世她眼盲,未曾真正见过夏明远,但脑子里已经想象过无数次他的样子,如今终于得见,上官罗漪的心却有些揪着的痛楚。
夏明远一席白衣魏然坐在上官罗漪对面,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可他脸孔却瘦的离奇。
夏明远生着一对儿浓黑的剑眉,长长的眼睛格外有神,幽深的眸子仿佛会说话,鼻梁直直的如尺所画,唇色微暖,此刻正勾起好看的弧度微笑着。
跟夏明昭一样的俊朗笑容,他的却如春日暖风,仿佛能融化冰雪,不似夏明昭那般皮笑肉不笑让人望而生畏。
“小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看到上官罗漪的容色,夏明远不似其他人那般惊讶,只是仿若在看普通人,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还是今天小姐没有兴致陪在下下棋?”
“棋如人生,古人皆用棋来会友,一盘棋胜过千言万语,罗漪怎会没有兴致,公子先请。”
白子黑子渐次落下,上官罗漪手握黑子,唇角带笑。棋盘上,夏明远有勇有谋,杀伐决断,软硬兼具,设陷阱于无形,上官罗漪冷眼看着,心思却有些偏离,这样的人如若成为自己的盟友,想必复仇大计会更顺畅一些。
着实可惜了,原本是一国之太子,忧国忧民之才,如今却沦落至此,思忖间,棋子一落,夏明远笑容更甚,“承让了……”
上官罗漪眸光回转,扫一眼棋盘,微微一笑放下黑子,“我输了,跟高手下棋,果然不可分神。”
“夏某还未感谢小姐救命之恩……”说着,夏明远起身,双手交握,躬身俯礼。
“夏公子是聪明人,自然猜得到罗漪是不会救无用之人的。”
“夏某想说的正是这个,不管小姐出于何种目的救夏某,我的命始终是你拿回来的,那个不死不活的夏明远已经不在了,今后只要有助于复仇和保护亲人的事情,夏某都愿意去做。”一阵微风飘过,夏明远语气淡定,仿佛在说稍后用膳该吃什么那般正常。
相视而立的上官罗漪却笑了,她很清楚,自己那日一席话绝对不可能起到如此大的作用,夏明远一定知道或者看到了些什么,也罢,只要夏明远能够走出阴影,她就达到目的了。
“夏公子脱离京都太多年,现在需要学习的还很多,我想这点儿耐性夏公子还是有的吧?我会请来最好的师父帮你,不过你跟龙常暂时需要换个地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罗漪来过两次,定有人已盯上这里了,今晚之前你跟龙常就转移,下一步安排咱们再计划便是。”
语毕,上官罗漪含笑,微微颔首,转身,翩然离去。
夏明远就那么站在凉亭里看着上官罗漪的背影,十四五岁的年纪竟然深沉到如此,言行举止仿若经历过半世沧桑,当真深不可测。
她是如何探知到关于自己的信息的?又为什么会冒险救出自己?只为了增加一个盟友吗?压下心中疑惑,夏明远慢慢垂下眸子,笑容灿然。
回到孙府的时候,离很远便看到门口拥挤着侍卫护从,绿萝掀开车帘,自有马夫抬来脚踏送至上官罗漪足下,被搀扶着走下车,只见大夫人满面微笑的走过来,“罗漪啊,全家都等着你接旨,从宫里回来就看不到你的踪影,姜公公都坐了好半晌了呢。”
如此热情,真是让上官罗漪受宠若惊,她可是听说萧丰南被打瘸了右腿呢,当下掩去心思只是微笑,“罗漪让义母担心了,这就回院子换衣服。”
接圣旨是不可搪塞的,上官罗漪换了一身淡红色襦裙,外罩绘花式金粉薄纱,如出水芙蓉般娇俏可人,跪在众人之间尤为凸显。一旁的孙玉晴一副病态,从宫中回来她便卧榻不起,委实是病了,此刻连跪着接旨身子都颤颤巍巍。
姜公公手捧圣旨,尖声宣毕,双手一合,恭恭敬敬的送到孙志典面前。
宣完旨,上官罗漪起身,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大夫人,她面带微笑,丝毫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脸色微白,跟众人一一道别。宫中的赏赐一箱一箱的在大夫人孙志典等人面前搬过。
街上的人都看着,他们必须面带微笑,实际上简直气红了眼,大夫人攥在手心的指甲都快揉断了,原本这些荣耀与富贵都该是自己女儿的。
如今却都被上官那丫头夺了去,“老爷,这些赏赐……”大夫人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把话说完。
“不要打这钱的主意了,因为一千两黄金,倘若被圣上发现,不值当。”
“可是,这赏赐明明就是给咱们玉晴的,都打算入宫领赏了,却偏偏……”
“够了,你还想不明白吗?”孙志典的面容更冷,他只气自己一时大意竟然忽略了上官丫头,大殿之上她也能动手脚。一时间,孙志典只觉得心头寒凉,甩甩袖愤愤然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