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罗漪掩去嘴角的一抹笑意,略抬起眸子,目光淡然如水,毫无畏惧,“皇上,臣女怎敢破坏御赐之物,同样,臣女也不相信棠贵妃会在画作上动什么手脚,刚刚臣女不过是陈述事实,并无诬赖棠贵妃之意,只是眼下,皇上可否给臣女一次机会,让臣女检查一下这画,自证清白?”
这么一说,倒显得刚刚咄咄逼人的棠贵妃很是小气了,一时间棠贵妃只是气结,竟不知如何开口。
皇帝闻言,冷着脸,垂眸看向上官罗漪,最后颔首,“罢了,就依你所言。”
倘若今天损毁的是其他物件,皇帝恐怕只提一句便罢了,偏偏是他极为喜爱的钱左的画作,忍痛割爱之后竟被破坏至此。
刚一下令,依旧手握画轴的两个太监便听话的将其移到上官罗漪身侧。
上官罗漪仍然跪着,探寻的目光扫过那已经断开的画页上,当看到右下侧的朱砂红印之时,不由眉头皱了皱,纤纤玉手随即抚到红印之上,动作极其轻微的抿了一下,唇角慢慢勾起,掩去眉梢的促狭,随即略略抬眸,好奇的“咦”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了过来,齐齐看向那画页右下角和表情古怪的上官罗漪。
她似乎看出了什么,眼神直直的盯着那红印,欲言又止。
“上官,你可看出了什么?”皇帝双手背于身后,眉头慢慢拧起。
“是啊,上官小姐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妨说与大家听,也好化解误会。”面上拂过一丝尴尬,棠贵妃还是说道。
“请皇上饶恕臣女的罪过,臣女才敢说。”上官罗漪双手撑地,凉凉的薄雪浸入手心,很快便化开了。
一丝凉风倦怠的拂过,让人身心皆寒……
夏明昭单手撑在假山石上,目光倏忽变冷,唇角勾起,饶有兴致的盯着上官罗漪的手指,“好狡猾的一只狐狸……”
一旁赵兴听不懂自家主子在说什么,只得跟随着看向梅林处,却什么端倪都没发现。
皇上听闻上官罗漪如此说,很是诡异的皱了皱眉头,“朕恕你无罪,说罢。”
上官罗漪头依旧深深垂着,双手弯曲,俯首贴近地面,“回皇上,此画作绝非钱左大师亲笔,从右下角的大印处,就可以看出。”
此言一出,四周皆惊,棠贵妃第一个瞪圆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且连忙上前从太监手里抢过右半侧的画轴,抬眸间只见皇上满脸不悦,这才发觉自己越俎代庖了,连忙躬身送至皇上面前,“皇上,您看……”
皇上理了理嗓子,伸手拉过画轴,凑近了一看,右下角原本该盖着钱左大印的地方,那朱砂红印竟然写着“钱亙”两个大字,“岂有此理!”皇上几乎气结,一时间脸色青红交加,单手一甩,直直将画作抛于地面之上,“棠贵妃,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棠贵妃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字迹,只觉得浑身一阵寒凉,连忙跪下,双手撑地,手下一阵拔凉,“皇上息怒,臣妾,臣妾也不知啊……”
“你自己瞧一瞧,朕好好的钱左大师名作,怎的到你手里竟成了仿品?还是如此残缺的次品!”
棠贵妃依然满脑子疑惑,不由转头看向雪地中的半块画轴,当目光落至落款大印时,顿时手脚酥麻,脑中一片空白。
是上官罗漪,一定是那个臭丫头刚刚动了手脚,可是这话说出来谁会相信?只怕这辩白一出口,皇上便会认为这是推托之言,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六公主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上前定睛一看,说道,“贵妃娘娘,您这是将赝品当成是正品赠送给上官小姐呢,还故意让女官弄破……这……就是您所说的化解仇恨之礼物吗?”
六公主一向得皇上宠爱,**之中言语自然从不避讳,当下直言挑破。
棠贵妃闻言,心猛地一沉,完了,全完了。
皇帝极为失望的看向棠贵妃,幽幽的叹了口气,这样的上不得台面,妄自己疼惜她这么多年,竟然用赝品谎称御赐之物过来陷害一个小女孩儿,还故意损毁污蔑对方。
想想便倍感失望,联想往日里棠贵妃宽容大度,和谐六宫的样子,皇帝的目光稍加变色,“棠贵妃,你太让朕失望了,立即……”
“请皇上饶恕奴婢,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宫人服制的女官咕咚一声跪在了上官罗漪和棠贵妃身侧,刚好那里落雪之下一簇残枝,虽然是冬季,裹体的衣服并不薄,但还是会隔得人发疼,那女官却生生忍下了,深埋着头,肩膀剧烈颤抖着。
上官罗漪眸子微眯着,一眼便认出这便是刚刚那卷画轴的女官,看来是要向主子尽忠了。
“恩?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开始没有耐心了,冷哼道。
果然,耳边传来那女官抽噎着的声音,“皇上,奴婢乃棠贵妃身旁服侍女官癸儿,奴婢,今日之事都是奴婢的错,因奴婢一时贪婪,一大早便将昨日御赐的钱左之画作调换送出宫外换钱,刚刚听闻贵妃娘娘要将此画送给上官小姐,奴婢一时心急,便……便想出了销毁画作的法子,只是时间紧急,奴婢一时……”
“够了!好大的胆子,御赐之物也敢动手脚……”
棠贵妃早已经从惊惧中反应过来,心中暗自庆幸有衷心护主的癸儿出来顶包,当下眼含泪珠抬眸直视皇上的眼。
“皇上,癸儿跟随臣妾多年,若非家中出了变故,是万万不会做出此等愚蠢之举的啊,今日之事连臣妾都被蒙在了鼓里,臣妾着实是……”啪嗒,一大滴泪珠顺着棠贵妃那张俏脸滚落下来。
皇上一时不说话了,整个梅林重又陷入一片死寂,良久,才张口道,“癸儿不能司其职,私自勾结宫外变卖御赐之物,乃死罪,来人啊,给朕拖下去,杖毙!”
冷风吹过,棠贵妃只觉全身一阵寒颤,她就那么看着癸儿被掩上嘴,满眼含泪的带了下去。
癸儿从小就跟在她身边,进入宫里之后依旧寸步不离,今日之事不仅没让上官那丫头葬送性命,反倒棋差一招,搭进去一个心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狠狠咬了咬牙,怒视着上官方向,随即转过脸,紧紧盯着地面白雪,“皇上,臣妾……”
“身边人明目张胆的动手,爱妃竟毫无所觉,真该擦亮眼睛才是,刚刚也太过浮躁了些,这吃食是准备送给湘妃的?那便着下人送过去,爱妃自行回宫中思过吧。上官今日受惊了,便留于宫中用膳吧,另外,从库中挑出首饰一并带回去,由云锦公主负责。朕也乏了,你们各自都散了吧。”说着,皇帝头也不回的便转身离去。
显然,刚刚从湘妃处出来的好心情一并被打散了。
“儿臣遵旨……”云锦公主说道。
身侧,棠贵妃的声音在雪地里慢慢扬起,“皇上,臣妾教人不利,自当领罚,还望皇上保重龙体,莫要动怒才是……”说着,深深叩首。
她知道,虽然没有重罚,但怀疑与审视的种子已经种下,皇上会认为自己就是心胸狭窄的女人,丝毫上不得台面,今天自己输得彻底,皇上更不会再似从前那般爱重自己了。
掌心的雪慢慢融化,上官罗漪起身便去搀扶棠贵妃,“贵妃娘娘,也该保重身体,雪天地面湿冷,莫让寒气侵入体内了才是啊。”
棠贵妃双手蜷缩,掌下的薄雪连同泥土被揉成雪团,长长的指甲近乎弯曲,金镶玉的护甲也已经崩裂。
猛然间,她抬起头,目光如刀刃,薄唇渐渐靠近上官耳畔,“上官罗漪,夺我萧家三条性命的愁,定会让你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