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出于对上官的警惕,大夫人很少准许她过来,但时下外头的大夫都不准入内,院子里能医病的就只有上官一人了。
大夫人做了很强烈的思想斗争后,才勉强接受让上官帮着调养身子。还好,经过上官几日的调理,大夫人的精神已经恢复很多,至少不再半夜做恶梦了,隔个一两天儿还能睡个安稳觉。
只是上次在院中衰落于翘头案后身上的扭伤一直未愈,所以大夫人至今还不能下床。在此期间,大夫人身边静心服侍的就只有周妈妈,那位萧府送过来的童妈妈仍然未归。
这一日,阳光灿烂如旧,上官端着刚刚为大夫人熬好的补药步伐很慢的迈入桴怡院。
刚一进屋,却见孙玉晴正坐于床榻一旁,前几日因闹鬼眼下生出的乌青已经消掉了很多,此刻正陪着大夫人聊天儿说话,母女俩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笑得很开心,却在看到上官进屋的瞬间,笑靥如同碎裂的瓷片儿,哐啷破掉。
“罗漪姐姐,近日多亏你照抚了,母亲的精神才恢复的这么好,我已经给外祖父和外祖母去了书信,萧府很快会派人过来亲自医治母亲,以后桴怡院的事情就不劳姐姐费心了。”
“妹妹说的哪里话,照顾义母也是罗漪该做的事情,怎么能说是‘费心’呢……”从上官进入屋子,孙玉晴就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虽说是在家里,不必客套,但怎么说上官也是鲁阳郡主了。
孙玉晴如此傲慢无礼,若是换了别人自然受不了,可上官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出来,笑呵呵的走上前。端过补药递到大夫人身边道,“义母,这是今日最后一碗了,您用了后便快快歇下吧。萧府能派人过来瞧瞧是最好不过了。”她微笑着看向大夫人,笑容中不掺带一丝杂质。
孙玉晴原本想着看看上官吃瘪的样子,却见她一脸比自己都淡定的笑容,不由心头怒起,“罗漪姐姐,这补药没经过别人之手吧?”
“玉晴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上官挑眉,“这几日给义母的补药都是我亲自熬制,弄好后亲自送过来的,没经过别人之手,大可放心。”
话音刚落。却见孙玉晴已经拔出头上簪着的银簪子,倏地放到了补药之中,这动作傻子都看得出来在做什么,验毒啊!怎么不等自己出去再验呢?分明是当面要给自己难堪。
上官罗漪嘲讽一笑,这个孙玉晴。真是愚不可及,“妹妹验过了,既然没毒稍后就给母亲用了吧,我的院子里还有事情,就不叨扰了。”说着,带着身后的冬语便退了下去。
大夫人脸色青红交加,见上官走了。才重重呼了口气,“这个丫头,整天笑得不阴不阳的看着就让人倒胃口。”能说出这番话,很显然精神头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什么北夏第一治毒之手,我看全是狗屁,自己私藏着治病的好方子却不肯拿出来。娘你不用着急,外祖父和外祖母很快便会找来神医……”
“好方子?什么好方子?还有,玉晴,你姨母那边怎么样了?”大夫人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虚弱的问道。
“殿下表哥说棠妃姨母的身子已经恢复很多了。只是余毒还未清,所以需要调养。至于方子嘛,那个贱人被封为破郡主之后不是院子里添了些丫头吗?我借此机会送进去几个咱们的心腹,很快那边就给出消息了,上官明明就有治母亲顽疾的方子却迟迟不肯拿出来,多歹毒的心肠。”
“是什么方子?”
“具体的还没跟女儿说,总之是堆放在上官药房里的,女儿正着人寻找,估计很快就能找到了。”孙玉晴边说着,边拉过大夫人的手,脸上是自信满满的笑容。仿佛看到了大夫人痊愈的希望。
其实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孙玉晴自己早就知道:在孙府后宅,大夫人是她唯一的依靠,原本父亲对她的那些疼爱已经渐渐地在上官那个丫头的折腾下消磨消磨殆尽了,所以只能靠母亲,若是此时母亲没了,她不仅会失去依靠,还要守孝三年,三年后自己可就十七岁了,夏明昭的四皇子妃位置早就不知道在谁手中了,哪里还轮得到自己?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治好母亲的病,让她多活几年,再不济也要等自己嫁入四皇子府再说。
孙志典千防万防却没防住自己女儿送出去的书信,没过几日,萧府便亲自送来府内多年的大夫替大夫人诊治,老夫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有说。
……
五日后,上官用完自己小厨房的早膳便带着冬语和绿萝一同出了院门,还刻意留下孙玉晴安插的那个小丫头独自在院中。
修竹园因景命名,夏日里院落一角的竹林散发着清香,将整个院落都衬托的凉爽、清幽。
上官还是第一次过来夏明远的修竹园,院子里各处植株摆放整齐,格调优雅,整体望去,错落有致,格调大方。
听到院外有声音,孙尧连忙走了出来,“文诀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兴奋着走出来,手里还捏着支毛笔。
上官微微一笑,“怎么?二哥也在等表哥吗?”
“是啊,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赴约,既然罗漪来了,那快快屋里来坐吧,我正在作画,你也给点儿意见。”
上官没有推辞,带着绿萝和冬语便进了修竹园的正厅,厅内格调古朴、简单,没有过多的装饰,桌案、茶几清一色的紫檀木所制,乍一看根本不是年轻公子的客厅,完完全全就是老者的待客正厅嘛!
上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屋内摆设与主人的心境是息息相关的,想不到夏明远那个家伙居然喜欢这个调调的,可见骨子里有多么刻板、老成。
这些日子无论明里暗里,上官的安排都少不了夏明远的帮助,虽然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总是在笑,可转过身呢?他是不是偶尔自己瑟缩在角落里回忆着西疆天牢那暗无天日的生活?从回北夏到现在,自己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紧了些?
上官正踟蹰,耳边却传来孙尧的呼唤,“罗漪?怎么一进屋就发呆,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过来表哥的房间,只是四处看看。”
孙尧淡淡一笑,笔下的动作不停,“我孙某人,这辈子能遇到你和文诀兄两人,也算是前世的造化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垂下眸子,掩住了眼角的一抹神伤,“只是……不知道咱们三人的缘分会持续多久。”
上官还在一心想着夏明远,全然没听到孙尧刚刚所说,“二哥?你刚刚说什么?”
“呵呵,没什么,没听到也好,我是想说,文诀兄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他一大早便出府了吗?有没有提到要去哪儿?”
“这个,我倒还真不太清楚,他是接到一封书信之后才走的,对了,那信他还没拿走,就放在书架的最右侧,我没动。”
上官闻言,偏眸朝孙尧所指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书信模样的东西卡在最右侧的书架上,淡淡扫了一眼,上官的心却猛地一沉。
那信封上的字迹,分明是云锦公主的啊。还没来得及思考,她整个人已经疾步走了过去,伸手拿过那东西,动作极迅速的打开了。
孙尧笔下的动作逐渐放慢了,他盯着上官的神情,越发觉得不对劲儿,“罗漪,发生什么事儿了?”
上官一目十行的看完书信,脸色越发惨白,“二哥,表哥可能有危险,我带人出去瞧瞧,你在府里等消息,若是我们俩很晚都没回来,你就只说我去寺庙里拜佛烧香了,要几日后才能返回。”
“很严重吗?我也一起去。”将笔杆放至笔床之上,孙尧急忙跟了上来。
“二哥,府内要留人,否则无法善后了,你放心吧,我会随时派人送回消息的。”上官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了孙尧视野之中。
一路上,马车颠簸不停,上官心里虽紧张,面上却丝毫看不出端倪,一派平和。
刚刚那书信显然是模仿云锦公主笔体送过来的,打着云锦公主的旗号给夏明远送来书信,想来此人就是怀疑夏明远身份之人,倘若夏明远真的去了,那就是自投罗网。
真正的云锦公主不会这么大摇大摆送过来书信,这样的行为无疑会暴露夏明远的身份,亲姐姐是不会这么做的,且那信上内容也说得模棱两可,只是约定了要见面的地点,城郊百里崖,那可是京都周围最危险的一处绝壁。
上官越想心头越是不安,按照孙尧所说时间来推算,夏明远早就到达那里了,“车夫,加快一些。”上官声音轻柔的催促着,口气却是异常坚定。
猜想夏明远要出事,她心头出奇的慌张,从未有过的不安全感都涌现了出来。
一旁冬语开解道,“主子,师兄是跟着夏公子的,若是出现不测,他必然会发出信号召唤虎旗、狼旗的兄弟,但至今都没有号令,想来情形还不是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