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因为原本也没打算要动摇太子的地位,他在位置上还可以继续遏制夏明昭,两人以后顶多算是分庭抗礼,维持短时间的平衡。”
云锦的细眉越发拧紧了,她越听越是糊涂,可当下却又很安心,因为有上官在身边。
虽然这个女子比她的年岁还要小,但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言谈举止,她身上都有异于同龄女子的十足的稳重与气场。单凭这点,就让云锦心安。
至少,现在婚事的问题不用愁了。跟那个韩光德的婚事,是皇后娘娘提及的,为了让这份安排近乎完美,她还不惜安排了山坡上的那一次危险箭局。
原本在她这么激烈的折腾下,婚事也该尘埃落定了,可就连皇后娘娘都不会想到,会发生斋戒宫这样大的变故,现在只怕皇上对太子已是厌烦透顶了,连带着也不会看好皇后,刚刚才愈合的夫妻裂缝迅即又发生了更大程度的撕裂。
云锦公主心里越回味越是满足,看着仇人焦躁不堪却无法可解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
斋戒宫里,夏明昭稳稳坐在榻上,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吃惊,“什么?要废太子?”
“是,外头是这样说的,皇上午时正打算到各处巡视一番,可带着几位大臣走到太子的寝殿门口时却听到了异响,推开门一看,竟然……”
萧丰广面露尴尬之色,有些说不下去了,“太子竟然跟一名女子裸躺在榻上,周遭的几案上还放着鸡鸭鱼肉,满屋子的荤腥味道,皇上勃然大怒,当即给了太子一个耳光。而身旁的女子一直昏睡着。显然是被强行掳进去迷晕的,直到被抬出去都还是昏着的。听闻那宫女还是皇后的人,前天才刚被皇上瞧中,送了很多珠翠首饰给她。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回宫就该侍寝了才对,据说为了这个宫女,皇后跟皇上都差点儿又闹僵了呢,却没想到太子抢先一步,提前把皇上看中的人,哈哈,给办了……”萧丰广越说越是兴奋,语毕,已经乐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夏明昭却面色冷肃抿着唇。思索良久都没说话。面上来看,太子遭殃,他的确该高兴才对,可事实却没这么简单。
按理来说,太子刚刚重获皇上信赖。不会在这个档口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才对,怎么会在斋戒的时候突然破戒呢?还一破就破了两个,而这淫戒还犯到了皇上看中的人头上。
素日他可是从来不近女色的,怎么会突然就送进去个女人,还青天白日的裸在寝殿之中,更加奇怪的是,连门都没有锁。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夏明昭最后断言。
“管他什么蹊跷不蹊跷的。自从玉龙事情之后,看把太子得意的,几次三番找表哥麻烦,狩猎的时候还公然抢走了你射到的雄狮,那嚣张的样子!可见老天爷是有眼的,没过几日就报复回来了。都不用咱们自行动手呢!”
萧丰广的最后一句话突然提醒了夏明昭。他剑眉一挑,意识到不对劲,“等等,不对,太子必定中了别人的圈套。以父皇的性格虽然一气之下会说出废太子的话,但左思右量之后还是会踟蹰不定,这样一来,若太子的位置保住了,他日后必定要查出原因,太子遭难,谁才是得利者?”夏明昭单手扶着下颚,这件事情非他所为,但可以想见,幕后主使有更深一层的目的。
“表哥你的意思是,幕后谋划这一切的人,意思在于挑拨你跟太子之间的关系,让太子记恨上你,引你两虎相斗?”
“没错,如今这局面,我是百般辩解也不得了,太子位置不保,我跟五弟是最大的受益者,而五弟素日里游手好闲最是没有正形,任谁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最后就只剩下我了。不能参加祭祀大礼对于一国储君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太子这下会恨透了我。”
“所以幕后之人设计太子根本目的不在让皇上废太子,而在于……真是太狠毒的心肠了,到底是谁?”将一切理顺了之后的萧丰广已经气得面红耳赤。
夏明昭定了定神,突然,一张极美丽的容颜在他眼前倏地闪过,那人眼眸幽深,眉心一颗泛着光彩的红痣,她素日里虽然笑着,却从来不夹带感情,“上官罗漪……”
“表哥,你的意思是?是上官那个臭丫头?”
夏明昭重重拍了下桌子,脸上凝起一层冷笑,“你还真是毒啊……”
在圣旨的驱逐下,太子还没来得及辩解,便被勒令赶回了京都,由于发现太子恶性的时候,身后跟着众位大臣,所以这件事情根本掩盖不住。
皇上也是发怒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的后果,定要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才对,虽然说废太子是唯一的办法,可没了太子,东宫不稳,朝中必定又要打乱,一个接一个的棘手问题闹得皇上焦头烂额,一下午的参禅皇上都没有参加,就坐在自己寝殿的几案旁提着笔踟蹰着,浓黑的墨顺着笔尖滴答滴答的落在空空的圣旨御卷上。
听闻皇后一直在斋戒宫门外候着,皇上索性不理,康路公公一直在身边守着,亦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是心急如焚。
经此一番折腾过后,最后一天下午的斋戒,待在前殿的只有仅剩下的两位皇子和其他诸位陪祭大臣们了。
绿萝端着餐盘,紧紧皱着眉头把上官没动的饭菜原封端出了帐外,刚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迎面过来的冬语。
“主子还是没有进食吗?”冬语担忧问道。
“是啊,脸色越发难看了,只说没胃口,让我不用再热了。”
冬语低头扫了一眼托盘上餐盘器皿中的肴馔,叹气道,“我进去瞧瞧。”
上官罗漪斜倚在榻上,见冬语进来忙招了招手,“冬语,去拿药箱子。”
“主子,事情已经顺利完成,咱们先启程回去吧?您的身子不能再耽搁了。”冬语紧张的提来药箱,担心之色溢于言表,语气中甚至带了些许责怪。
“不行,太子虽然是回去了,可这边的态势还没有确定,我不能那么早离开,若现在回去,万一出现什么变动,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上官虚弱的说着,将手臂递出去给冬语。
论执拗,冬语始终犟不过自己的主子,无奈之下,只得慢慢帮她包扎伤口,可拆开布条的瞬间,冬语差点儿将嘴唇咬破,主子的手臂上,伤口已经溃烂,圆圆的一大块脓包,颜色已经成乳白色并高高鼓起,很显然,里边充斥着的全部是脓块,“主子,若再不取出来,您的手都会废掉的。”
上官无力一笑,慢慢的眨了眨眸子,“还好,今日云锦公主没有发觉,语儿,听话快帮我包扎吧,大不了命咱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就立刻吩咐虎旗的兄弟,让复葵待命,我一回去,立刻包扎,可以了吧?”
冬语眼中氤氲着水汽,这该有多痛啊,自家主子就是盯着这么大块的伤口跟公主下了半天的棋,竟没有丝毫表现。动心忍性至此,任意一个女子恐怕都做不到自家主子这个份儿上。敷药的过程是最痛苦的,冬语深深吸了口气,为转移主子的注意力,忽然问道,“主子,语儿有一事不明,为什么皇上这次会如此震怒?斋戒的过程对于祭祀大典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上官疲惫的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前朝三十年,太祖皇帝的四弟永郡王,因庸懦懒惰,受不了苦,索性称病不参与斋戒,这样也就罢了,他居然在自己家中豪奢宴饮,后来被皇上得知此事,立即一纸诏书将他“削去王爵”了,百姓们山呼万岁,都说皇上替天行道,惩治了惹怒天神的罪人。”
“天神?”
“对,祭祀大典祭的就是天神,按照北夏礼法,若皇家祭天仪式的这三天斋戒日中,有不行斋戒、私自饮酒,或者沾染女色等行为的,皆属对“天神”的不敬,是要受到严格惩罚的,万民皆关注,任谁都无法逃脱惩罚。”
“所以,这次太子无论如何都要接受惩罚,若此次皇上给不出一个说法,必定会激起众怒是吗?”冬语的手力已经尽量很轻,却还是注意到主子额上已经浸出薄汗。
“不过,以皇上的性格,必定不会将太子弃之不顾,即便他做的事情已经可恶到无以复加,考虑到前朝和后宫的稳定也不会废太子,那不过时一时气话,所以,接下来还有的闹呢。”
“可是,您为何不放心这边,是担心哪儿会出问题?”
“小姐,狼旗的兄弟们送来消息。”帐外,绿萝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讲一卷成卷儿的信条交了上来。
上官一目十行的将冬语手中摊开的信条看完了,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语儿,这回可以去跟云锦公主说了,让她知会皇后一声,我身体不适,要先行……”话还没说完,上官已经无力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