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俨然是一个小巧的庭院,四面都有房舍。此时徐掌柜就站在院子里,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那作派跟景爷爷有几分相似。
青苹虽然心里疑惑,但也看得出这老者对她并无恶意,因此被他认出了女子的身份,也并不以为意,大方地走上前去,叫了声“爷爷”。
徐掌柜有些微地惊愣。
青苹急忙笑道:“景老爷子也是我爷爷呢。”
她这一说,徐掌柜便恍然明白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末了道:“嗯,既是景师弟的孙女,叫我一声‘爷爷’也未尝不可。”
青苹吃了一惊。
她只以为景苏枫跟这徐掌柜不过是泛泛之交,却原来是这种亲密的关系,难怪爷爷来京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让阿瞒联系他。
想着便又脆脆地叫了声,“爷爷!”
徐掌柜听得大喜,便将二人让到西厢房里坐了,很快走进来一个小童上了茶水,然后就自觉地退了出去。
“说吧,丫头,遇到了什么难处?”徐掌柜端了茶杯,慢条斯理地小酌了几口,竟是丝毫不怀疑她的身份,倒像是熟悉得很了一般,随意地问道。
青苹既是有意求他庇护,自是不敢隐瞒,便将长公主府里发生的事儿说了,然后看着徐掌柜道:“爷爷,孙女冒然求上门来,也实在是没办法了。长公主手眼通天,手段也很毒辣。就算是莫须有的事情,但她若是恶意构陷于我,孙女也是毫无办法的,便想着先躲避几日,然后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徐掌柜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道:“先前你爷爷派了阿瞒过来,也早将你的事情告诉了我一些。刚才在外面见你情形,便猜了个*不离十。果然,还真被我老头子蒙对了。”
他虽是三言两语解释了此事,但青苹已是想得透彻。
从发生事情到现在,也过了大半晌了。爷爷怕是已经晓得她出了事。虽是侥幸逃出了长公主府,但长公主定然不会善罢干休,一定会追踪到底。所以也希望她在外躲避几日,便也让人支会了徐掌柜,让他到时施以援手。
萧翎琰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这会儿忽然问道:“敢问徐掌柜,这些年里是否一直在京?并没有外出走动过?”
徐掌柜不知他何意,却也淡然地点了点头。
“那十八年前许家的谋逆大案,想必也是极其清楚的了?”
徐掌柜面色微微一变,看着他审视了半晌,才缓缓道:“那时我虽然也在京城,但素来不闻朝野之事,只晓得许家一门五十八口。只有大小姐得了一条生路,其余之人全部惨死。这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大事。”
“可是内幕呢?许家不会无缘无故地遭此灭顶之灾。老爷子此番来京,不就是为的这事么?难道真的与东瀛人有关?先皇也是受了宵小之人的欺骗?又让父皇背了这个黑锅?”萧翎琰连迭声地问道。神情很是激动。
当年出事的时候,他才不过一岁多一点儿,且还不是本尊,对此自是一无所知。若不是发生了襄王之乱,他或许自今都毫不知情。可是在密室里的那几天,他偏偏知道了一些真相。看着锦曦帝内疚自责,看着襄王愤恨怨忿。心里也不好受。
因为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他的父皇锦曦帝是一位英明睿智的皇帝。从没做过任何对社稷百姓不利的事,更不可能诛杀忠臣。但是在密室里的那些天,却彻底颠覆了他内心里锦曦帝的形象。
虽然,他是五岁的时候才进入的这个身体,但长久以来的相处,还是让他对皇帝生出了些许孺慕之情。其实他自己的心里年龄也足够大了,但是自从成为了奕朝的大皇子之后,他已经彻底与这个身份融为了一体,对皇帝的情感,便也算得上真诚了。
如今,有另外的说法,可以为锦曦帝洗刷掉他背上的那口黑锅,自然是要尽力而为了。
徐掌柜既然叫了他跟青苹一起进入后堂,谈话的时候也没有让他迴避,便是早已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信任他的人品。先前拿大话敷衍于他,也不过是另一番试探罢了。
当年他与景苏枫一起跟着鬼医聂谷子学医,感情一向很好。只是景苏枫天赋极高,三年时间就学到了师傅的全部医术,再加上他出身世家,艺满之后就回了景家,转而考取科举,走了仕途之路。
而他却是被师傅从外面拣回来的孤儿,性格内向不说,还蠢笨无比,往往一点即透的道理,他得花上十天半月的工夫才能够领悟,因此一直跟在师傅左右。后来聂谷子病逝,他便孤身一人,四处游历,直到快五十岁时才在京城定居,开了这个药铺。
细算起来,许家出事的时候,他确实在京,但当时的他不过是一个才在京城站稳脚跟的普通大夫而已,与朝廷大事根本沾不上边儿。
彼时景苏枫已是太子之师,他那时也不过才四十几岁的年纪,却已有了如此成就,这不得不让他感到汗颜,便也没有主动与他联系。
然而事情就有这么凑巧。
他这同仁堂药铺还没开两月,便惹出了乱子,那会儿景苏枫刚好路过,顺便替他解了围,从而也认出了他。两人这才恢复了往来。但是他们这种亲密的关系,并不被很多人知晓。
许家出事之时,他应景苏枫之托,收留过一位女子,便是许秋娘。只是许秋娘在他这里没住上两天,便自己离开了,此后再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为了这事,景苏枫很是生气,差点跟他断绝关系。
这之后又过了几月,景苏枫便来向他辞行,说要远行。他当时大吃一惊,以为他说着玩的,但看他肩上挎着的包袱,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记得当时自己也拼命阻拦过,可是景苏枫苦笑道:“你以为经此一事,陛下还会信任我么?他不杀我已是天恩,怎么可能还留我继续当太子的老师?”
他这才明白,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京城的了。
他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们师兄弟还会再见面。眼下虽然还没有见面,但他的徒弟,他的孙女儿都见过了,他自己也来了京,迟早是要见面的。
往事历历,徐掌柜想着有些心酸,眼角已有了几分泪意。
萧翎琰心里有些着急,但也不忍打断这位老人的思绪。他此时心里也涌上一丝苦涩,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悲哀。想自己堂堂大奕朝的端王爷,却无力保护最心爱的女人,也无法替自己的父皇洗清冤屈,实在是无能啊!
青苹无意中抬眼看他,正好瞧见他沮丧的神情,便忍不住安慰他道:“别担心了,我没事,皇上也不会有事的。倒是东瀛人的事,你和贤王,与爷爷是怎么商量的?是否定好了计策?”
萧翎琰闻言,也只是摇头苦笑。
徐掌柜却在一边答道:“你这样一提,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大约是十天前的一个深夜,店铺里来了一位女子买药,她受了严重的剑伤,且伤在右臂。她急于包扎伤口,竟当着我老儿的面,撕下了大半截衣袖,自己在那洒药。我实在看不过去,便帮她上了药,用纱布包扎好。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右臂上,竟然有一个奇怪的图腾标志,不像是咱们大奕朝有的。”
青苹急忙问道:“那女子是不是长得很美,皮肤偏黄?”
徐掌柜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很快就正了神色道:“长得确实不错,至于皮肤,当时是晚上,再说她又是个女子,我哪会多看?”
青苹想想也是,随即也猜到,这个女子,八成就是聂小倩了。
如果这里的东瀛人是日本人的前身的话,那么她臂上的那个图腾应该就是日文了。可惜她没有亲见,不然也许会认识也说不定。她虽是不懂日文,但也是判断得出是日文或是韩文的。
显然,萧翎琰也猜到了,便又急急地问道:“这女子,后来往哪个方向去了?她的落脚处又在哪里?”
徐掌柜摇头道:“当时我虽是有些吃惊,但也并没有往别处想,再说她一口的京腔,我只以为是某个江湖组织的标记。开药铺的,平素也经常与江湖人打交道,就害怕惹火烧身,自然不会多问。”
明哲保身,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萧翎琰明显地有些失望,他也的确急切了一些。
不过徐掌柜的话,也还是给他们提供了不少线索。至少,知道聂小倩已经受了伤,且还在京城出没。
如果不是萧翎琰的人伤了她,便是萧翎钰的人伤的了,上一回她在皇后/宫里的时候,隐约听他提到过,本来是抓住了的,又被她给溜了,记得当时自己还给他建议来着,多派些高手跟踪她,只要找着了她的落脚处,直接洒下天罗地网,看她如何逃脱。
这女子,还是不简单哪!
青苹叹了一声,想着上一次在客栈里,她也是一时大意,让聂小倩逃了,不然哪里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