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错愕,被攥住手腕的男人同样错愕。
他瞪着面前这个牛高马大的少年,见他穿着千城高中的校服,立刻明白过来,低头看向戴婷,粗声粗气骂道:“好啊,你这贱丫头居然叫人来打你老子了!”
她没有……
视线胡乱地晃动,这才发现景锐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结夏站在他们之间,双手紧握身前,带了惊惶神色,看样子是被这架势给吓着了。
人是她给带来的……
戴婷错开目光,眉头不耐烦地皱了皱。
当真是没见识过社会阴暗面的小公主,也难怪失个恋就要死要活,如果让她嫁给水泥工尝尝坐月子都挨揍的日子,岂不是早就抹脖子自杀了?
景锐还在跟戴婷的父亲对峙,他拧着男人的胳膊,防止那张滴着污水的矮凳砸下来,一边护着戴婷往后退,一边嚷道:“什么贱不贱的,大叔你早上没刷牙呢?嘴那么臭!”
中年男人气得涨红脸,想揍他,却根本无力挣脱,只能粗着嗓子大骂:“别他.妈多管闲事!老子教育女儿跟你有屁的关系!”
景锐冷笑:“你这也叫教育?不让她读书就算了,还打人!信不信我告你虐待未成年?”
“你告啊!这是家务事,谁像你一样狗拿耗子!”
小街里摆满推车,都是趁着城管不在出来讨生意的小贩,眼见戴家的摊位出了事,却是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瞅瞅热闹继续赚钱。
戴婷父亲见状,开始心虚,手腕被景锐捏得发麻,一个没拿稳,矮凳应声而落,吓得他脸上横肉都跟着晃了一晃。
戴宇见父亲吃了亏,随手操起家伙就要去帮忙,被顾凛一个扫腿摔了个狗啃屎。
他赶紧爬起来,像只疯狗似的朝顾凛冲去……
顾凛虽然个子不高,但却身轻如燕,戴宇的拳头还没碰到他,又被折腾到了地上。
戴婷的母亲见儿子被欺负,心疼得大叫:“打人啦!闹事啦!还有没有王法啦!”
中年妇女的声音又高又尖,薄耀光听着头疼,抬脚踹翻面前的矮桌,低斥一句:“叫什么叫!”
矮桌撞地的哐当声让中年妇女闭了嘴,默不作声地把戴宇扶起来,惊惧交加地躲到一旁。
面前的少年染一头黄毛,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地痞小混混,可往细里瞧,那冷厉的气度和周身流露出的矜贵哪是浊泥能雕琢得出来的?
女人知道千城高中多的是富二代,再看看这波男生为了戴婷的紧张样,顿时计上心来。
该不会是瞧上她家闺女了吧?
精明的眼睛在三个男生身上打转,只要有钱,戴婷无论嫁给哪一个都好,到时候他们一家老小就能跟着住别墅、坐豪车,说不定还能给戴宇开家公司呢!
她在这边打着小算盘,丈夫在那边和景锐对峙。
气氛紧绷如弦。
结夏鲜少见过这架势,吓得缩起脖子,像只蜷缩成一团的刺猬。
薄耀光也不喜欢待在乌烟瘴气的小巷里,便偏了偏头,示意景锐顾凛动作快点,准备先带着人出去。
“怕?”他斜睨着结夏,睫羽如扇,眼尾挑着抹欠揍的笑。
话语里带了小瞧的意味,结夏从龟壳里伸出脑袋,不高兴地反驳:“才没有!”
手捏得那么紧,还说不怕?
薄耀光拉长尾音,不高不低地“哦”了一声,结夏顿时脸红,又着急地强调:“我真的没有!”
“知道了。
”薄耀光剥了一颗糖,柚子的清香驱散空气里浓重的油烟味,让人好受许多。
见结夏气嘟嘟地还想辩驳,就顺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温热的指尖碰到柔软的唇瓣,两人都愣了一瞬。
结夏触电般跳开,融化在舌端的糖,甜中带了一丝酸涩,激得她打了个颤,将凝固在两人之间的尴尬轻轻震碎。
“干什么?”
“你太吵了。
”薄耀光清了清嗓子,转身朝前走了两步,没有影子跟上来,便微微侧头,轻声催促:“走了。
”
结夏迟疑着跟过去,眼睛望着景锐戴婷那边:“我们不去帮忙吗?”
薄耀光头也没回:“我怕你会吓哭。
”
“别小瞧人!”结夏不服气,想过去证明一番,还没走上两步,脑后的衣领就被人给提了起来。
双脚脱离地面,整个人转了半个圈儿,对上一张眉高挑表情极度嚣张的脸,凉薄唇瓣似笑非笑,即便他什么都没说,结夏却也羞愤到脸通红。
她一定要长高!!!
……
小街外的空气清冽许多。
薄耀光停在路口等人。
夜色在他眼底映照出一片迷离,闪烁着遥远的橙色光点,明明灭灭好似广漠上游走的火把。
结夏愣愣望着他的侧颜,总觉得无法将他和臭名昭著的校霸重叠到一起。
不论是之前的解围和安慰,还是刚才听了她的话就去找戴婷的果决,都让结夏意识到,这张冷冽的面容下其实藏着莫大的温柔。
她没有掩饰的目光被他察觉,薄耀光歪头,戏谑道:“怎么,看上我了?”
说出来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结夏也起了玩笑的心思,重重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承认:“是啊!”
少女眼仁乌黑,却灿若琉璃,剔透得让人一不小心就晃了神。
这措手不及的回答,让薄耀光牵起的唇角就这样僵在半途,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狼狈地错开目光,盯着地上的光圈,半晌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让时间都缓慢下来的沉默,被结夏的笑声打破——
漂亮的眼睛弯作月牙,脸颊带出两抹可爱的红。
小矮子,还学会这招了!
提起的心似乎平静下来,却又似乎陷入更深的海域,跳动时带出的情绪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
薄耀光眯起眼睛,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危险,手一抬,赏了她一个板栗。
……
片刻后,景锐拽着人出来。
刚才树下光线昏暗,没注意到戴婷的脸,如今站在宽阔的步行街上,那几道鲜红的指印便暴.露无遗。
戴婷还挣扎着要回去,景锐颇为不解,火大地问:“你疯了吗?回去继续挨揍?”
“你没挨过父母揍吗?”
戴婷的话让景锐哑然,他是挨过揍,可那都是父母恨铁不成钢才动的手,刚才那对男女,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
“你可想清楚了,回去可不止用矮凳砸你那么简单了,我们去闹了事,他们会把气全撒你身上知道吗?”
“那又如何?”戴婷咬着牙,眼眶渐渐红了,她倔强地仰起头,不让脆弱掉下来,对着模糊视线里的少年一字字地问,“那是我的家,我不回去又能去哪儿?你自以为救了我,自以为充当了正义之士,可你能救我一辈子吗?不能的话,就别再打扰我的生活,那样只会让我过得更糟!”
趁着景锐晃神,她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背过身去,狠狠擦了一把眼睛。
没人能救得了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许多事身不由己。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还试图反抗,结果却是辍学的下场,今天这么一闹,怕是要早早地把她嫁出去,换一笔彩礼钱吧……
她认命地走向来时的路。
也不过两三步,便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紧紧攥在掌心。
少年声线醇厚,落在她心上,极具重量——
“我能!能救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