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今天整个班的气氛都很古怪,集体迟到不说,一个个像丢魂似的,打招呼半天才应,还有几个男生见她跟见了鬼似的,哆哆嗦嗦喊她的名字,还破了音……
结夏纳闷地摸了摸脸:“宋宋,我脸上是沾了什么东西吗?”
“为什么这么问?”
“总觉得...别人看我时眼神怪怪的。
”她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儿,沉吟片刻又喃喃着否决,“……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
宋晴闻言,眉头倏地皱紧,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却又不太确信,便随口安慰:“暑假玩得太嗨,怕是都还没回过神来。
”
这种小事她倒没放在心上,真正让她头疼的是突然冒出来的校霸同桌——
“你说要是薄耀光明天还抽风坐我旁边怎么办?好不容易这学期人品爆发和男神同桌,就这样被他给破坏了,好烦……”
她为此苦恼的模样,让宋晴一个激灵。
恍惚中似乎又闻到了那个雨夜弥漫在湿润空气中的铁锈味,腥得让人反胃。
她克制不住地伸手按住结夏的肩膀,逼迫她抬头和自己对视,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激动地告诫:“别再管什么狗屁男神了!”
猝不及防的低吼惹来路人频频侧目。
结夏被惊得睁圆眼睛,不明白刚才还心不在焉的人怎么突然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宋宋,你…没事吧?”
宋晴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按在结夏肩膀上的手触电般收回,怕被看出端倪,抓着那头乱糟糟的短发补救性地解释:“那啥…我们已经高三了……”
所以......
这跟她突然发飙有什么关系吗?
结夏疑惑的眼神中,她牵强地说,“所以,该收心了。
”宋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语重心长劝道,“学习才是重中之重,别再想着男神不男神的了,没和季远同桌对你而言兴许是件好事,万一因此影响学习得不偿失。
”
她的话很有道理,但——
“可是,男神就是我学习的动力,不然我也不可能从8班考进理重。
”结夏皱着眉,“再说我也没打算早恋,表白也会等到高考结束,我还怕会影响季远学习呢!”
“高考结束”四个字像是针扎一样刺在宋晴心上,紧接着听到结夏那句“毕业典礼完了之后不是还有谢师宴吗?我想好了,就趁着那个时候向季远表白!”呼吸陡然一滞,心底有根弦彻底绷断了!
宋晴本就是个暴脾气,遇上攸关好友生死的事就更加克制不住,她恶狠狠地捂住结夏的嘴,打断她的少女梦,语气说不出的急切和恨铁不成钢——
“没有男人你会死啊?!”
“一个小白脸而已,犯得着爱得死去活来的吗?!”
“表白表白,表个屁的白!季远根本不可能看上你!”
……
一个暑假不见的好朋友不欢而散。
结夏被扔在原地,望着宋晴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困惑不解。
两人从进校起玩到现在,从没闹得这么难看过,回家路上她反复思考自己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可想来想去也弄不明白。
明明暑假的时候宋晴还鼓励她自信一点,让她不要拖那么久,趁着新鲜出炉的小学妹们进校前先下手向季远表白,成功几率会高很多。
甚至还帮她参谋表白时要说的话、分享企鹅空间上看到的恋爱技巧,可今天却一改态度,骂得那么难听……
这件事让她变得没精打采,晚上夏蓉炖了小排骨她也没胃口。
愁眉苦脸的模样,就连神经大条的结南都瞧出端倪,和夏蓉对视一眼,往她碗里连夹了好几块小排骨。
“夏夏啊......”夫妻俩打量着女儿的脸色,斟酌着开口,“虽然现在高三了,但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高考嘛,平常心对待就好。
”
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了这上面,结夏从饭碗里抬起头,对上父母小心翼翼的表情,登时反应过来。
这是误会她学习压力太大了啊......
父母对她要求一直不高,用结爸的话来说就是“健康、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因而结夏一直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成绩差不多就好、中考能混过去就好、大学考不上也没关系,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走同样的人生道路。
直到......
她为了另一个人挤进理科重点班......
结南抖开手里的成绩条,跟老婆念叨说要去配副老花镜,怀疑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排名,理科全年级28,这还是他的夏夏吗?
咸鱼女儿突然间跃了龙门,夫妻俩欣慰之余不免担忧,怕理重班课业太重、怕竞争激烈压力大,整个高二都在担惊受怕,见女儿每天心情愉悦地回家,心也就渐渐放下了。
没想到,高三开学头一天,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结南:“是不是你们老师说了什么,给你压力了?”
结夏摇头。
结南:“那…是不是暑假作业没写完,挨批评了?”
结夏还是摇头。
结南摸不准女儿的心思,想了想,试探着问:“是不是…失恋了啊?”
“老南!”夏蓉声音拔高,“孩子这么小,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结南摸摸鼻子,埋头讪讪地呷了一口酒,他这不是随口问问吗?十几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排除这一可能。
怕父母继续乱猜,结夏闷闷地解释:“不是因为这些……”
夏蓉稍微松口气,又问:“那到底怎么了?”
不过17岁的小姑娘,正当脆弱敏感,面对父母温言细语的追问,憋了一下午的委屈终于压不住了。
她眼圈一红,哽声说:“和宋晴吵架了……”
……
不同于结家的温馨,城南老别墅区的一栋小洋房只点一盏台灯,暮色中显得昏暗而冰冷。
薄耀光刚从浴室里出来,发梢挂着的水珠顺势滑落没入衣领,他抬手摸了摸发痒的脖颈,扯着桌上的a4纸继续写写划划。
纸页的中间写着“同学会”、“蓄意放火”、“主谋”、“重生”等关键词。
左侧罗列出几个人的名字:
沈临风○
赵珩○
景锐○
顾凛○
季远○
手顿了顿,又补上“结夏”二字,笔尖在末尾徘徊许久,最后画上一个×
……
第二天清晨下了一场雨,气温陡然降下,算是和夏天做最后的告别。
结夏怕冷,在校服裙下套了双及膝长袜,又被夏蓉唠叨着穿上秋季校服的针织外套,这才提着伞匆匆忙忙出了门。
等电梯的时候,身后的门再次打开,结南手里还捏着电动剃须刀,顶着一半青色胡渣给她打气:“好好跟宋晴谈谈,朋友之间要相互包容。
”
结夏点点头,跨进电梯。
阴沉的天气很难让人心情变得好起来,缀满水滴的透明伞面下,是她的唉声叹气。
从昨天到现在,一条宋晴的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今天跟她打招呼,她会不会应……
结夏埋着头,细细琢磨待会儿要怎么和宋晴谈,地面的雨水折射出由红转绿的灯光,她没仔细看便走上了斑马线,丝毫没有注意到拐弯处急急冲来的汽车……
几乎是汽车冲过来的一瞬间,一只手迅速地从后方探来,有力的臂膀横过结夏的腰,抱着她退至安全范围。
汽车擦着结夏夹风而过,深色车窗映照出她惊惶的面孔,以及身后眉目沉沉的少年。
时间仿佛冻结一般,连呼吸都凝固了。
结夏睁圆眼睛,惊吓使得她耳畔嗡嗡作响。
差点被车撞……
是季远及时拉住了她……
少年的手臂还横在她腰间,收得很紧,结夏吃痛得皱眉,却没有胆子、也没有立场抱怨什么。
如果不是季远出手,她现在怕是已经躺在血雨交织的泊油路上了。
晃了晃悬在半空的双脚,想赶紧下来道谢,对方却没有半点松开她的意思。
狐疑地扭头看去,对上一张盛怒的脸,向来云淡风轻的少年,拧一双眉,火气几乎要从眼底喷出来——
“你在发什么呆?!”
“你以为绿灯就安全吗?!不知道雨天还有打滑一说?!”
“地上有什么你一直盯着看!连命都不要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重新读幼儿园?学学怎么过马路!”
“谢谢”二字被硬生生吓回去,结夏缩着脖子鹌鹑似的乖乖挨训。
好、好凶……
结夏错愕地睁圆眼睛,又生气又害怕,只想赶紧甩开他。
谁知他手收得更紧,骨节分明的手漂亮得好似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此时却无异于铁铸的荆棘,将她牢牢禁锢。
兔子急了也咬人,结夏半晌挣脱不开,终于恼得竖起眉毛喊道:“你干什么!”
嚯!这小矮子还凶人。
薄耀光低眉瞅她,手腕转了向,轻轻松松就把她给捉到跟前,戏谑道:“这就急了?”
什么叫这就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