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在说自己,可戴婷听着却分外刺耳,扯着嗓子便回道:“知道了!什么不正经的,话别说那么难听。
”
女人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我说错了吗?大晚上的在街上闲晃,不知道还以为是拉客的!”
“你在说你自己?”
戴婷顶了一句,怄得女人张大鼻孔出气,碍于有客人在,她忙着收钱没闲工夫和她计较,只能恶狠狠瞪她一眼,准备待会儿再跟她算账。
结夏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虽然生气,但那是戴婷的妈妈,教养让她无法回嘴,只能愣在原地,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推车前烤串的中年男人警告地瞪了戴婷一眼,脸上的横肉看上去凶神恶煞,语气听着也不好惹:“闭嘴串你的菜!”
说罢,目光从结夏脸上扫过,明显的不待见。
结夏后背一僵,生出扭头就逃的冲动。
戴婷的父母,这么凶吗?
提着塑料桶回到角落,戴婷一屁股坐上小板凳,继续串藕,见结夏还傻站那儿,不耐烦地说:“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没见我在忙?”
结夏握紧手,许多话在舌尖打转,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是单薄的一句:“大家都希望你能回来,尤其是何老师……”
……
走出狭窄的小道,繁华的商业街灯火千重。
气派的高楼大厦,路面宽阔干净,衣着光鲜的女人提着购物袋进出,低调的豪车自路口经过。
方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结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回头望了一眼,烧烤摊上空缕缕白烟,将灯泡照射下的幽暗小街笼出一层模糊,让人很难瞧清角落里戴婷忙碌的身影。
结夏闷头慢慢往前走,心情有些沉重。
结南在夏蓉怀孕8周的时候就知道她肚子里孕育的是个女儿,高兴得手舞足蹈,但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结家二老却催促他们赶紧把孩子堕掉,给男胎腾位置。
夏蓉气得哭了一场,结南冷着脸没答应,两人都是知识青年,怎么可能有重男轻女的愚昧思想?
眼看着夏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结家二老还来闹过几次,险些害得她早产。
最后孩子是平安出世了,但回家的头一天就被亲爷爷亲奶奶诅咒——两张皱巴巴的嘴,对着襁褓中的婴儿骂道:“呸!短命相的小蹄子,生出来有什么用?还不是嫁去别人家的赔钱货!”
结南孝顺却不愚孝,因为这件事,好些年都没和父母来往,最后还是对方扛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装可怜服软,才慢慢缓和了关系。
而这些,结南和夏蓉自然不可能告诉结夏,他们筑起高墙,将女儿护在羽翼下,旁人越是不待见她,他们就越发地宠爱她。
因而直到今天结夏才知道,原来新闻上报道的重男轻女真实存在,且就在身边……
……
“诶,那不是结夏吗?”
景锐个高眼尖,隔着老远就瞧见了独自走在街头的结夏,女生可爱的小脑袋耷拉着,看上去似乎心情低落。
顾凛也瞧见了,下意识地朝薄耀光看去:原本慢悠悠走着的人忽然把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收起慵懒的姿态,迈步朝前,很快就把他们几人甩在身后。
顾凛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见景锐没眼色地要跟过去,赶紧把他拉住。
“干嘛呢?”
“你等等!我先问问沈临风。
”
“问他啥?”大块头一脸不解。
顾凛没空解释,扭头看向沈临风,却见他站在一旁垂着头,表情心不在焉。
“诶!丢魂儿了?”
沈临风被顾凛用胳膊肘碰得回了神,发现少了一个薄耀光,左右看了看,问:“耀哥呢?”
顾凛无语地努努嘴:“在那儿!”
沈临风顺势望去,不远处的路灯下,薄耀光正低头和结夏说话,若是以往,他肯定会兴致昂扬地八卦,但这两天实在没心情,只冷淡地撇一眼便移开视线,宣布道:“那咱们就散了吧。
”
景锐莫名其妙:“不是要调查戴婷的事吗?怎么就散了?”
“你觉得耀哥现在还有心思去调查吗?”沈临风说完这话就抬手叫了车,留给二人一道潇洒的背影。
景锐终于琢磨出这话里的意思,浓眉下,一双眼睛瞪大,问顾凛:“耀哥…对小结夏?”
“沈临风是这么说得……”
“嘁!”景锐一巴掌拍在顾凛后脑勺上,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我还以为是耀哥亲口说的呢,沈临风的话你也信?”
“可是……”
顾凛还想说什么,景锐已经提着他的衣领大步流星地往前带:“可是个屁!走了!过去找耀哥,沈临风那厮找借口偷懒呢!”
纯良的网瘾少年已经不知道该信那一边了,被半拎着赶上薄耀光,还没站稳,就听见他说:“走吧,去找戴婷。
”
“啥?”顾凛有点懵,看向一旁的结夏,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确定地问,“她…也跟着?”
薄耀光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利落地点点下巴。
这让顾凛更懵了,耀哥昏头了吗?这么堂而皇之带着结夏,不怕重生的秘密泄露给她?
正捉摸着怎么委婉地提醒他不能带结夏去,对方已经看破他的心思,解释一句:“刚才结夏在小吃街遇到戴婷了。
”
言下之意,就是需要她来带路。
至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如何把握分寸。
……
三人随结夏步入小街的时候,戴婷父母正好送走了摊位前最后一名客人。
暂时还没有新的食客光顾,中年男人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靠着树干歇息。
他站的地方正对着戴婷,一眼就能看到她咬着牙不甘心的模样。
想必,是因为刚才的那个小丫头。
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打消她的念头:“下周跟我一起去学校办手续,然后我让熟人给你介绍个活计,你白天上班夜里过来帮忙。
”
戴婷动作顿了顿,没有说话。
男人登时火大,猛吸一口烟,破口大骂:“老子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知道了。
”
戴婷这才应一句,不瘟不火的态度彻底惹恼男人,卷高袖子气势汹汹地过去。
这时戴婷的弟弟也回来了,见状幸灾乐祸地问:“爸,她又惹你生气了?”
男人拧着眉,粗声粗气地嗯一声,揪住戴婷的衣领直接把人提起来。
戴婷本能地抬起胳膊防护,但纤细的胳膊怎么抵抗得了?轻轻松松就叫男人给拨开,紧接着脸上严严实实挨了一巴掌。
鼻腔里腥气上涌,戴婷咬着牙不肯出声,上辈子吃了26年的苦,已将她磨砺成浪口坚硬的石头,怎肯轻易示弱?
“妈的,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读了点儿破书翅膀硬了,跟老子对着干!”
弟弟戴宇抱着胳膊在一旁看好戏,得空朝她身上踹两脚,又不怀好意地抽起小板凳递给男人:“爸,别把手打疼了,就这个吧。
”
戴婷望向弟弟的脸,心口凉到发疼。
上一世高考结束后,她将成绩告诉父母的时候,却并未在二人脸上看到任何的欣喜。
当时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夏天,可屋子里却昏暗压抑,只有一丝光从狭小的窗缝里透进来,照在父亲阴沉的脸上。
他说:“已经托人给你找了份活计,后天开始上班。
”
她苦苦哀求,说可以申请学费全免,生活费她也会自己赚,不会再花家里一分钱。
那时候弟弟戴宇是这么说的?
“戴婷,你怎么这么自私?你去读大学,谁来帮家里赚钱?”
她不过是想继续读书,毕业后找有一份理想的工作而已。
结果却被父母骂不懂事,说让她读完高中已是仁至义尽,不要再得寸进尺。
她听了父母的话,为了这个家舍弃了她的大学梦,白天上班,晚上在烧烤摊帮忙,几年后邻居给介绍了一个水泥工。
小学毕业就出来讨生活的男人,张口闭口都是粗鄙脏话,他们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她不想嫁,当晚父母亲戚轮流劝说——
什么“女人上了年纪就不值钱了,到时候彩礼都得减半”、“你迟早是要嫁人的,往后走就是别人挑你了”、“你是姐姐,得为戴宇多想想啊,现在房价涨那么快,再凑不齐首付钱,你弟弟的婚房就要泡汤啦!”
她用一辈子的幸福换戴宇的未来,这个人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谢谢。
板凳砸下来的一瞬间她闭了眼,黑暗中,疼痛没有来临,却是听到一声暴跳如雷的低吼:“干啥呢?!”
这两个人是穿连裆裤、臭味相投的好兄弟,惹是生非挨处分向来都是捆绑销售。
说到此处,就不得不提一句高三6班的群体分布情况:
凭实力考进来的有30人,另外6人则靠昂贵的赞助费进了理科重点班,除去蒋欢和马姗姗以外,其余几人都是薄耀光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