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好诗,果然是好诗。”议政房里,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对右侯卫大将军卫玄说:“杨崇说出了我大隋将士的心声,听说段文振第一时间就用八百里快骑把这首诗送往宇文述那里。”
卫玄淡淡笑道:“段尚书恐怕还是迟了一步,宇文士及酒宴一散就派出专骑赶往鄯善。”
两人清楚,杨崇此诗必定能传遍关陇西域,前线三军将气势大涨,宇文述这时候要是打算撤兵,就算是名声尽毁;虞世基匆匆走入议政房,满面笑容地说:“圣上派人给杨崇传旨了,杨崇对齐王杨暕失礼,罚金十贯,不允许休假,即日回到礼部负责长安西域大会宫殿的装修。”
长安西域大会,说明隋炀帝杨广决心已下,不会御驾亲征,也不会去张掖了,军方大佬们几乎想高歌一曲庆贺;罚金十贯,这就是在打齐王杨暕的脸,杨崇名下的无论哪一座店铺作坊,一天挣的也不止十贯,这说明什么,说明隋炀帝杨广对杨暕不满,很不满。
杨崇几乎是接完圣旨,就被大太监张原押进宫里,因为萧皇后要见他;杨崇心里有点发怵,隋炀帝杨广用自己打了齐王的脸,做妈的肯定不会对自己客气。后世津津乐道的是萧皇后的美貌,说什么娇媚迷人、六朝为妃,野史甚至记载,萧皇后年近五十仍让李世民看得丢了三魂六魄;只有在大隋的人,才知道这个女人不是那么简单,胸中自有经纶。
谁曾想萧皇后根本没打算见他,南阳公主杨慈佑替母出面,只有一个条件,西域大会以后到齐王府去任职,辅佐齐王;杨慈佑坐在正中的位置服饰正规,脸色庄重,还真有点王八之气,杨崇低声下气地行礼,对杨慈佑说:“齐王身边英才无数,我一个工匠去了也没用处,咱们换一个。”
张原露出一丝笑容,杨崇和杨慈佑真的是很熟;杨慈佑立即点头说:“没关系,母后爱子心切,就是这么一说,还没和父皇商量。”
杨崇顿觉不妙,这也太好说话了,如果这样,没必要急着召自己进宫;杨慈祐果然接着说道:“送齐王一辆四轮马车。”
历史上,隋朝原来没有四轮马车,即使到宋朝出现了四轮车,却是典型的不能转向四轮车,四个窄窄的铁箍木轮安装在一个固定在车架上,根本无法灵活转弯;所以马根本拉不动,往往由三到四头牛拉着,转向问题全靠牛的力气大解决。四轮牛车不仅《清明上河图》这样画,实际上在中国农村一直用到民国。
在大隋,就只有杨崇在不断改进的那辆四轮马车,杨崇是仿照西方的四轮车,设计了一个转向架,前两个轮子装在一个车架上,后两个轮子装在另一个车架上,后车架架在前车架上,由一根立轴连接。只是杨崇在摸索过程中遇到不少问题,转向架的各种参数根据马车的稳定性和舒适性在不断修改,另一个就是大隋的制作工艺达不到要求,弹簧、轴承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东西,阻碍了杨崇研发的速度。杨崇现在几乎是每做一次改进,才把马车驾出来试一下,进展缓慢。
杨崇斟酌了半晌道:“公主和驸马都试过那辆车,目前不舒服不讲,几乎跑不到三四十里地,部件就坏了,你是亲眼看见立轴断的。这种车,下官怎么敢送给齐王呢?一次酒力不胜都罚金十贯,要是四轮马车送过去,恐怕下官一天没有一百贯是不够罚的。公主你看这样如何,一旦下官认为马车的性能通过了,立即通知你,一起送到齐王府。”
南阳公主笑道:“没关系,杨崇你担心这个,本宫理解,本宫可以花钱买下你的四轮马车,以本宫的名义送到齐王府。至于后面有什么事,本宫一力承担,你放心,就连马车坏了维修,都不用你操心。”
原来如此,杨崇立即反应过来,齐王杨暕是想把四轮马车拿到手里研究,有李敏这样的格物高手,杨暕还能在武川铁厂和云定兴的器械坊找到帮手,看上去的成功面确实比自己大多了。杨崇微笑着点头说:“下官没有问题,单独一个车厢十贯钱卖给公主。如果方便,公主现在就可以安排人去马行坊取。”
十贯钱就是一个意思,南阳公主杨慈佑同意后吩咐:“张原,你亲自去一趟,先和杨崇到驸马府把宇文驸马接了,让驸马多带两匹马过去。”
张原算是看出来了,南阳公主杨慈佑心里也是对齐王和萧皇后的安排不满,杨崇是贴着宇文派系标签的人,和公主又是生意上的伙伴,这种强取豪夺肯定会在以后产生不良的影响。杨慈佑让自己出面陪伴宇文士及,其实就是告诉杨崇和其他人,她是被逼的;张原诺了一声,和杨崇施礼告退。
两人到驸马府接了宇文士及,宇文士及一听说也傻了,这可是一箭三雕的手段,即把杨崇的四轮马车霸占了,又让杨崇和自己夫妇产生隔阂,甚至能暗示其他王爷豪门也这么做。杨崇倒是面色平静如常,回到马行坊和宇文士及签了买卖文书,让张原画押做了保,收了十贯钱,便让宇文士及安排人把四轮车厢套走。
宇文士及没有跟着四轮马车走,反而拉着张原一起留下来吃饭,张原哪敢,宇文士及的态度明摆着是给齐王看的,张原可不想惹祸上身。杨崇没有强留,殷勤地把张原送到门口,路上趁没人的时候,塞给张原二十两银子;杨崇送走张原回到客厅,宇文士及已经在和苗允商量菜单了。
宇文士及是常客,最喜欢吃的就是杨崇府上的白切羊肉和酱汁羊头,根本不避讳自己的嗜好,苗允看杨崇进来点头,便笑着去安排了。杨崇和宇文士及刚刚坐下,尉迟立领着宇文恂走了进来。宇文恂的变化看上去很大,不禁人瘦了点,精神状态也很差,连头发都没打理;宇文士及放下脸说:“宇文恂,你这像什么样子?”
宇文士及和宇文恺的亲戚比较远,按辈分仍然算宇文恂的叔叔,论权势就更不要说了,没想到宇文恂根本不在乎说:“士及叔,我现在是穷困潦倒,来找杨叔就是图一口饭吃,哪顾得上形象。”
杨崇急忙拦住要暴走的宇文士及,示意宇文恂坐下问:“洛阳的生意交给了楼观道?”
宇文恂答道:“早就交了。我回到长安已经三个多月了,恺叔的工坊不缺人,一直没找到工作,家里又没有田地。”
宇文士及一听只能不吱声,宇文恂原来负责宇文恺的酒坊,宇文族酒坊合并后,宇文恺把酒坊交给宇文无及打点,在宇文化及的要求,宇文恂和另外几个其他家的掌柜都被开了,宇文恂才去做了宝洁坊洛阳的一个店面掌柜。杨崇立即说道:“宇文恂,这是我的失误,宝洁坊转让后,我应该问你一声,现在大师兄那边不缺人的话,不如过来帮我吧,姜菲的松鼠园缺一个管事。”
宇文恂激动地说:“杨叔,和你没关系,我听你的。”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短短的三个月,宇文恂就看尽了世态炎凉,宇文氏号称门阀,竟然没有一家愿意用自己;而在宇文恺的工坊,自己又被宇文虎的儿子宇文罗和宇文钵视为威胁,根本不给进去的机会。杨崇见宇文恂同意,让尉迟立先带宇文恂去梳洗一番,再过来吃饭。
宇文士及见左右无人,抱歉地说道:“杨崇,公主也是大清早被叫进宫里,四轮马车的事与我们夫妇无关。”
杨崇笑道:“士及,不需要解释,我们是生意场上的同伴,谁还不知道谁。齐王的意图不是马车,而是制造马车的工坊,所以你回去和公主说一声,为了避免以后冲突,我暂时不会再研究四轮马车。”
宇文士及等的就是这句话,却不敢得意,他对杨崇了解甚深,杨崇的每一次退让,都不是因为怕了谁,齐王今天的举动算是打了杨崇的脸,很有可能会被杨崇找机会还回去;到了那时候,自己和南阳公主就真的是左右为难。羊肉鲜嫩,羊头多汁,杨崇似乎吃得很开心,只不过下午要去礼部,所以没有上酒,宇文士及两人也是各怀心事,一餐饭匆匆结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