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沈默的沈儒墨,告别了欲言又止的颜宗,夜清婉一行风风火火的搬进了城西夜府。裴修明顺理成章的成为夜府管家。
旺财进了新院子火急火燎的开始撒尿占领地,气得夜清婉又是一阵追打,莫容泽在质子府架了梯子,爬上墙头看热闹。春意则跟个老妈子似的吩咐众人,收拾人狗大战的战场。
各王府、皇子、权臣恭贺乔迁的礼物,流水似的送进夜府,场面好不热闹。裴修明有条不紊的安排回礼,一时间府里忙碌非常,到有了几分过年的味道。
午饭后,夜清婉来到书房,处理这几天落下的工作。自从到楚京,夜清婉一刻也没闲着,在勤王府又不便暴露太多,所以折子都送来夜府。看着满满一桌子的折子卷宗,夜清婉眼睛直抽抽。痛下决心后,开始认认真真阅读起来。
安排好回礼后,裴修明来找夜清婉,正巧碰见来送茶点的春意,接过她手中捧着的托盘,道,“劳烦春意,再去给我沏杯茶。”
“裴管家稍等,春意去去就来。”
端着托盘进了书房,裴修明将茶水点心放在书案上,对正在奋笔疾书的夜清婉温声说道,“婉婉,休息会吧。”
待落下最好一笔,夜清婉不顾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笑道,“好。”去了最上面的折子递给裴修明,“风信楼昨天送来的折子,你也看看。”
裴修明狐疑的看了一眼夜清婉,打开折子阅读,越看眉头拧得越紧,良久,“玄机阁要对毒宗动手了?”
“嗯,看样子是。”夜清婉放下茶杯,“毒宗弟子失手毒死了玄机阁的杀手,玄机阁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裴修明点头,“无论玄机阁有何目的,只要对上毒宗,局势就对我们就有利。”
夜清婉道,“的确如此,有玄机阁在明对抗毒宗,哥哥就多一分安全。咱们才到建安,各方势力都会‘倍加关心’。这段时间咱们不好做什么,就安安心心过年就好了。”
裴修明点了点头,又问道,“上次抓来的刺客怎么处理?”在地牢好吃好喝,都胖了一圈了。
夜清婉沉吟了一会儿,道,“旺财最近都在干什么?”
裴修明一愣,显然没有意识到两者之间的关系,还是如实回答道,“在质子府。质子府的伙食似乎好了不少,奴仆也换了批恭顺的。”
宫宴上的一场大戏奏效了,楚宫的权贵几乎都已经查到夜清朗与莫容泽关系匪浅,这世上敢得罪大夫的不多,敢得罪雾山来的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大夫的就更少了,毕竟人人都惜命,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惜命。
夜清婉笑道,“旺财玩得够久了,年三十晚上让他去地牢看门,据说大年夜城门会放半个时辰的烟火……”
“旺财最喜欢烟火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这些刺客各回各家了。”裴修明不禁失笑,脸上刚毅冷峻的线条软化。刺客逃走,自然会惊动各家背后忐忑等待的主子们,不确实刺客是否此刻是否招供,或者招了些什么,一定会在当晚提审。这个年过得可就热闹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裴修明眼光微闪,片刻后响起敲门声,“小姐,我来给裴管家送茶。”
“进来吧。”
门从外面推开,一股冷气随着端着托盘的春意涌进来,将茶放到裴修明座椅旁边的桌案上,春意行礼后出去了。
等脚步声消失,裴修明压低声音说,“上次的醒酒药……”
“不会的”,夜清婉打断他的话,“她是母亲身边的人。”
裴修明叹口气,不再说话。但愿是他多心了。
勤王府。月夜无声。
自从夜清婉搬出去以后,整个勤王府就处在怪异的气氛之中。
颜宗看着正在看书的沈儒墨,想说什么,却又犹犹豫豫。再看向颜杭,他觉得被自家弟弟的面瘫脸伤害了,又看向“花枝招展”的付衡。付衡显然读懂了他的眼神,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举高,一脸“兄弟我看好你”的表情给他加油。深吸口气,颜宗鼓足勇气对自家王爷说道:“王爷,您不去夜府送贺礼吗?”
付衡:憋了半天,你就憋出这么个问题来。
沈儒墨放下书,问道:“恭贺乔迁的贺礼不是已经送过了吗?”
“王爷,马上就要过年了,还有新年贺礼呢?”颜宗絮絮叨叨的劝着,“夜姑娘一个姑娘家,独自在京城过年,肯定思念家人。多不容易啊,夜姑娘救过王爷两次,而,而且……而且夜姑娘心地善良,人长得也好看……”
付衡实在受不了,站起来推开罗里吧嗦的颜宗,对沈儒墨说道,“爷,恕咱们逾矩,这么多年您就正眼瞧过这么一个姑娘。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您要是真的中意就得抓紧呀!人家刚搬过去,质子府的墙上就架上梯子了。”
沈儒墨面无表情的拿起书,“都下去吧。”
三人齐齐跪下,“属下逾矩,请王爷恕罪。”
“无妨。备水,本王要沐浴。”
付衡一惊,“爷!”他该死,让主子为难了。
沈儒墨叹口气,“去吧。”
来到净房,水已经备好,下人都退了出去,付衡留在门外把守。
热腾腾的水汽让沈儒墨周身放松。衣服一件件退掉,露出光洁的脊背,和布满妖异黑纹的长腿。
沈儒墨低头,瞳孔一缩。
那黑色的纹路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猝了毒的触手,顺着脚踝蜿蜒而上,爬上膝盖,在白皙的大腿上炸开一朵如妖似魅的花,与那一道道陈旧的带着让人窒息恨意的刀痕交织在一起,带来铺天盖地绝望。
他是异类,钦天监断言他是生而不祥的异类。
他忘不了母妃爱怜中带着惊恐的眼神,忘不了父皇厌恶痛恨的目光,忘不了皇后的嘲笑,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不祥!
是啊,他不祥!
他是皇室秘而不宣的污点!
沈儒墨大步一迈长腿跨入浴桶,整个身体没入水中,溢出的水弥散热雾,顺着桶壁滑下,朦朦胧胧。而后,猛然抬头,墨色长发甩出优美的弧度,他用濒死的窒息感,冲淡内心的哀伤与无望。
隔着水,略微有些薄茧的大手抚过纵横交错的疤痕,沈儒墨满目清冷。对他,她是不同的。她是他拂晓朔风里意外得来的温暖。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如果命中注定是一场孤旅,他依然感激上苍,让偶然邂逅的擦肩而过,和黄昏微光里粲然的笑颜,成为余生最美的慰藉。
他知道,这一生再也不会有人毫无征兆的温暖他的死寂的心了。可是,又能如何呢?
他,终究不祥。
他会默默守护她,不求回报,不计得失,只求能在寂寥漫长的人生中,留下一段温暖过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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