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恒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的良心终究还没完全泯灭。
就在今晚,当步野大开杀戒之时,他再一次拷问自己的内心:现实是现实,但究竟怎样才是对的?
现实是污秽的,自己就要放弃心中所认为的对的,与现实同流合污?
而那个叫步野的山民又是怎么做的?
他不仅不同流合污,也不低头隐忍,而是逆势而上!
四年来,孙恒的内心挣扎数这一晚最为强烈。所以当绝大多数都士兵都逃走时,他留了下来。
现在,一个独坐在夜幕下的草地上,他竟开始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他今年才二十四,那个年少有血性内心纯良的他终究还没完全死掉……
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太久,终于开始从最东方消退,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张蒙在大地上的黑色纱布被缓缓抽走。
晨雾中,北方八十里外的牧原城南城门忽地打开,一队龙犸骑兵气势汹汹冲了出来。总计二十人,无不面色沉冷,煞气逼人。如果是在牧原城长住的人,就会从二十人那银白色的肩甲,猩红的披风上认出这是牧原知府手中最精锐的白狼营!不到心云十星,休想入白狼营!
二十骑出城门上官道,笔直地向南冲去,在龙犸的四蹄翻飞中,官道两旁的树木被他们飞快地甩在身后,只留下还带着清晨潮气的灰尘,以及一大帮早起赶往牧原城的惊愕的路人……
城中府衙,一间大厅里,牧原知府卢玉皱着眉听着那几名狼狈不堪的士兵的汇报。事实上,这已经是第三波人了,汇报的内容全都大同小异。虽然不太愿意相信,他却早已确定了一个事实:就在昨晚,南方八十里外,一个叫步野的山民不满一个6器的校尉的罪责,以一己之力杀掉了那一校官军包括6器在内的五位军官以及四十多名士兵……
龙犸夜视能力较差,不然的话,他肯定连夜就把白狼营派了出去。不过毕竟隔了八十里,就算当时派人,那个叫步野的山民也肯定早就跑了。
刚刚派出去的那二十白狼骑,其实也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罢了。不过里面也有追踪的好手,如果能追到那个山民当然最好。
而在派出白狼骑之前,他已经差人带着步野的画像赶往附近各城,相较之下,这才是一个更容易抓到那步野的手段。
除此之外,他还专门派人前往西南方三百里外的宣威将军大营。因为他刚刚知道,那6器暂时还属于宣威将军辖下,那可是个在整个萧国范围都以脾气暴而闻名的主,出了这么大事,最好还是第一时间通知他。
见也问不出什么新鲜信息了,卢玉摆了摆手:“都先下去休息吧。”
“是,大人!”
等人都走了,卢玉苦笑着看向自己的儿时好友,也是他现在的席谋士:“宇靖,你怎么看?”
柴宇靖,在牧原城的威望仅次于知府卢玉,而若单论亲民,还要更胜知府卢玉一筹。
相貌清隽的柴宇靖已经五十出头,却仍然是个很有风度的美男子,留着精致的短须。闻言后,他也不由苦笑:“追到的希望不大。”
卢玉略胖,皮肤白皙,此时没有穿官服,倒更像是个保养的极好的相绅。他点了点头,然后道:“从现今的消息来看,至少那个叫步野的山民实力很强,就算逃进东邙山,也未必会死于凶兽之口。”
“嗯。虽然那几个士兵都语焉不详,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八成还是那6器做的有些过了。”柴宇靖道。
“这些兵油子,在前线打仗还好些,离开了前线却还带着打仗时的习性!”卢玉似是早就习惯了那些溃兵的得性,怒道,“牧原左近多山民,民风甚是彪悍,现在倒好,直接把人给逼反了!”
“不过,事已至此,城里还是马上贴出通缉令吧。”
“嗯,就交给你了,罪名不用写的太详细,省得丢人。”卢玉苦笑道。
“好。”
待柴宇靖走后,卢玉揉了揉因起得太早而有些红的眼睛,又抿了一口茶几上的隔夜茶,低骂道:“这帮泥腿子,净给我生事!不过,一个杀五个,莫非真有……”
……
当天傍晚,在十名白狼骑的带领下,秋堂山、孙恒等五名士兵以及东邙村的村民们终于来到了牧原城的城门外。
此时城中还热闹,这一大帮人的到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还有那些个消息灵通的,已是主动向旁边的人介绍起来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府衙内,一名小吏匆匆走进一间厅中:“大人,东邙村的人来了。”
“西街的那些院子里都腾出来了吗?”
“下午就腾出来了。”
“把他们全都带过去,暂时安顿在那里吧。”
“是。”
“问一下他们的情况,带几个管事的回来,我要问话。”
这时候厅中的柴靖宇忽道:“还是我去一趟吧。”
“也好。”
大约一个小时后,在府衙的另一间大堂中,卢玉见到了屡次被那些逃兵提及的罗秀,以及高群、陈青岩、柴望明,再加村中的两位老人。
仔细地问了一番话后,卢玉倒也没为难他们,直接让他们回去了。甚至还让他们不要心急,等最后确定到底有多少人留下来,他还会为他们找营生。
……
牧云城西街,陈青岩忍不住瞪了柴望明好几眼。这个姓柴的一五一十把步野所做的事全说了,虽然并没有半点夸大,依然让他十分不爽。最恶心的是,柴望明说过之后,那卢知府还要亲口向他们确认,于是包括他、高群、罗秀在内,都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步野确实做过那些事。
高群拍了拍陈青岩的肩膀,低头劝慰道:“别气了,阿野已经不可能回头,有道是虱子多了不痒,也无需在意那些当官的是如何看他了。”
陈青岩不由被气笑了:“也是,就算姓柴的再抹黑阿野也没多大关系。”
“还是想想咱们接下来的日子吧。”
“嗯。”陈青岩重重点头道。
东邙村的村民至少半数家破人亡,有的只剩下老人了,有的只剩下小孩,这些老的干不动活的,还没长大根本没力气干活的,将来如何生活全都是个事。
罗秀一直默不作声地走着,也没人去打扰她。不过高群和陈青岩全看得出来,罗秀只怕还在为步野担心。
而与此同时,步野却在一个他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牧原城!
甚至,此时此刻他就能看到罗秀等人。
牧原城西街的一家酒楼二楼,嘴上粘了一撇小胡子的步野正在自斟自饮。6器的那把宝剑就被他倚在了桌子旁,已经缠上了一层灰布的剑鞘看起来干净而萧瑟,倒是和他此时的衣着完全是一个风格。
他说了要看到罗秀和生儿安顿好再走,说到就会做到。
他眼看着罗秀等人从酒楼下经过,又渐行渐远,进入了街那头的院子里,终于是收回了目光。
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端到脸前凝神望了进去,他的手很稳,所以酒的表面纹丝不动。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酒先入喉,再入胃,火辣辣的感觉也一路向下,让他浑身舒泰。
这时候他的脸上竟是浮起了笑意,还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是真没想到,在穿越前,他这个两瓶啤酒就能倒的家伙竟有酒量大长的一天。而原本完全没有酒瘾的他,现在喝起来一杯接一杯,竟大有停不下来之势。
是身体强了,也是心境变了。
他就那么自斟自饮着,一杯接一杯,一斤接一斤。
八斤白酒下肚后,他愣是还没上一次厕所。
不过,他不能再喝了。
此时天已擦黑,一队官兵从酒楼下匆匆跑过,直奔东邙村村民所在的那几所大院。
步野眼睛眯了起来,倏地站起了身。
我去!好像有点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