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李平所有闲暇时间,均用于研究此法。并著有《易容易音要术》,一心想将此法报于朝廷。但看那毕龙之辈,但凡有人能力超过自己,千方百计压制,若还不知趣,便前程不保,有性命之忧了。前几日李平方才听说工部九品主事孟子真因创制“腐气”路灯,有断了毕家财路之嫌,被毕家软硬兼施无奈罢官而去之说。若自己不知识务,将这“奇技淫巧”献于这个不开眼的上司,其结果亦是可想而知。便再无此意,将《易容易音要术》藏于家中。
此时,李平便想到此法。若是真想救得夏亲王,得舍去自己一条性命。夏王梁真,有再造之恩,音容相貌,铭记于心。听毕龙说日后夏王将看押于天审司,那时再悄无声息,细细看得近貌,做个与之相似头模、调个相似之声,却也不是难事。夏王待我,恩比天地,此时正是我李奴儿报恩之时。天下之大,却只我孤独一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了无牵挂。三十余载,受尽人间冷暖。满朝同僚,皆虚妄小人,对此昏昏世道,自己却出不得半把力气。想那夏王,心慈仁厚,安抚百姓,治军有方,却有治世之才。若我救得他,有朝一日他清了君侧,铲除这些恶人,便也算为我报了仇恨。
想到如此,李平便决心已定,将易容材料准备停当,先将头像做个大致,待见得夏王再仔细处置。
后来几日毕龙为西山一案,来暗访卫倒是勤快,李平便也知道事情进展。一日傍晚,听说夏王与李青利、古风被皇帝囚禁于西乾阁,便自告奋勇,与数十名校尉一道看押。却在送饭之时,同那校尉一并进了阁中,仔细看得,正是恩人夏王梁如,其他二人估计便是古风、李青利。于是李平无话找话,与夏王对了几句,听得对方声音,又暗中观察夏王现貌。夏王梁真虽与李平认识,但分别近二十余年,李平相貌音容皆有很大改变,故毫无察觉。
回到家中,李平连夜便赶制两副头套,并两种“变音散”,悄悄藏于身上,待机而行。
次日,夏王并三人已押往“天审司”,李平一直呆伏在暗访卫中,陪毕龙下棋解闷,直至第二是凌晨子时。上文书说到这毕龙接到圣上锦囊,内有圣旨,知道只先除得夏王,对世子实施软禁。李平与他假意商量一番,又赚得腰牌,撺掇毕龙回家休息。
等毕龙一走,便拿出腰牌,施行已定之计策。
天审司就在暗访卫后方,却是不远。李平走上几步便到了。来至牢内,见三名校尉,看守在夏王三人所在牢前。李平走到近前,三名校卫见是镇抚使,也都认得是毕大人心腹,当下起身行了礼数。
一校尉道:“李大人,凌晨时分?来此做甚?”
李平道:“我奉毕大人之令,对夏王梁真、遥州知府李青利,西山藩军司参将古风进行密审,请诸位回避一下。”
三校尉相互看看,其中一人道:“毕大人亲命我等定要不离视线看管三人,若是只剩得你一人,却坏了毕大人之令,若真的哪天翻起这事,我等也是吃罪不起,望李大人体谅则个。”
李平道:“你料这里面关的是甚么人,乃是亲王,当今陛下亲弟。我审此密事,涉及皇族机密,你三人若是听得半句,也是死罪。”
三人骇然,又有一校尉道:“可有毕大人行令腰牌?”
李平拿出腰牌,一校尉验了密押,却是真的,便道:“即是毕大人所托,我等三人自是听令。”三人心想,这天审司止有外面一门,便是鸟儿想飞出去,也得从我们眼前过,皇帝反复无常,其机密之事怎是我等打听的?又有毕指挥使之令牌。便由这李镇抚行事去罢。
说罢,三人便向外走。
李平道:“稍等片刻,我若不唤你等,绝不可进入。”
三校尉称是而去。李平来至牢前,对夏王小声道:“夏王爷,你快起来,我是李奴儿。”
夏王等三人方才见一镇抚使进来,早已认出是昨日送饭的那位。心想如此时候,他来做甚,又听说是皇帝机密之事,想是成宗是否已有悔意,早就来至栅栏前方。
夏王听他如此一说,亦小声道:“李奴儿,可是我在雅通所遇之李奴儿吗?”
李平道:“正是,受夏王大恩,无以为报,今日是来救你出去。”
夏王三人大惊。
古风道:“英雄这是怎的说,这天牢哪能出得去。”
李平道:“李大人,古将军,我今日只救得夏王一人,是用那易容术使我俩调包之法,只能换一人出去,便是夏王爷,你二位实难相救。但我李平愿同二位赴死。”
二人热泪盈眶,皆道:“天下还有如此义士,只救得王爷便好,若真与义士同死,便是我二人福气。”
李平简单交待一番,拿出早已配好的钥匙,进了天牢,与夏王换了衣服,又各戴上面套。拿出“变声散”,二人分别服下。少倾,真个认不出谁是谁了。李青利,古风二人哪见过如此办法,亦是惊得目瞪口呆。后李平让将夏王走出天牢,自己关了进去,锁好门,又从怀中拿出几物,分别交待夏王。
李平道:“王爷,这是地图,有暗访卫内部位置及城内地图。机要之处,我已标好,但凡要用腰牌,都用红色朱砂笔画了。这里便是外城东华门,从这里出去,便是逃出生天。”
又道:“这一张纸,所记是我认得机要之人,职务、性格都有标注,若夏王城中被认得。也知他一些底细。我的马匹,就在暗访卫门口,一会自去取得便可。夏王所服药物,得我声音,三日后便会复原且不伤身体。王爷自请放心。”
夏王都一一记得,含泪道:“世态炎凉,止有你这奴儿才来帮我,但你却身陷危地,叫本王怎能忍心。”
李平道:“夏王乃大人物,将来清了君侧,便是为我等报仇。世子之事,不必操心,我听毕龙所讲,已有童国老同那童皇后撺掇圣上,皇上已收回杀心,暂时软禁。毕龙以将西山一案全权交于我李奴儿。王爷可以我之身份,用腰牌假传命令,退散那些便衣暗访卫,带上世子逃走则个。”
听说老友童国老还在全力帮助自己,夏王心下一热。虽是可脱险境,但身边忠义之人,却都要赴死,夏王亦是老大不忍。
李平道:“那西山之地,却再不得去了。早有毕成买通你那边官员、将领。怕是听说王爷进京,群龙无首,早已有了二心,不可不防。”
三人大惊,却也无计可施。
李青利道:“夏王常对我说,你一家与东兴金边木将军交好,若在中原,却是走到哪里,都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随时危险。想来只有漂洋过海,方得一隅之安。”
夏王点头道:“这个,却是最后一条退路,我在龙口港亦有心腹人。可带我等上路。”
其他人亦觉得只有此路可行。便都点头赞成。
李平道:“王爷走之前,李平有一事所托。”
说罢,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名曰《易容易音要术》,道:“奴儿半生无亲人矣,止有王爷视为再造之神明,我半生心血,研究此术,现已成书。想今后再无可托之人,便交与王爷,请王爷交给愿学之人,让此学术流传罢。”
夏王含泪道:“誓死保护此绝学。”
李平已无事再嘱咐,便让王爷快走。夏五现在已是李平样子,便学着方才样子,唤那三个校尉进来。虽是无法分辨,但心下亦有些心慌。三校尉进来,见李平已审见,牢中三人安然无恙,心中也是踏实了。
一校尉道:“李大人审完了?”
李平道:“密审已毕,现交你三人好生看管,我便回去了。”
三人领命,丝毫没有察觉人已调包。夏王心中记得地图所画暗访卫结构,摸了两圈,也出了大门。门口值夜校尉行礼,草草还了,也不说话,向外望了望,果见一匹好马,拴在那里。飞身上马,先向官驿跑去。
暗访卫距官驿不远,片刻便到。夏王下马,刚想进去,忽见前方街角阴暗处走来一人,心想定是暗访卫便衣校尉在此值守。
校尉道:“李大人,您来这里,有何事通知我等?”
夏王不知其姓名,便道:“天色昏暗,你倒是哪个?”
校尉道:“在下校尉刘齐。”
夏王道:“刘校尉,我奉毕大人之命,向你等传令,从今日起,便不用再看守,你们几人都回去休息罢。”
校尉道:“已值了几夜,不知何事却不值了。”
夏王道:“指挥使毕大人所令,谁敢去问。”
说罢,拿出腰牌。
暗访卫所办之事,不分正邪,只听信命令。校尉见“李大人”又拿出腰牌,且昨日毕龙说得明白,凡事听李镇抚使之令。便不再疑心,招呼大家先回了暗访卫交差。
夏王走进官驿,驿丞、驿卒见是暗访卫镇抚使,哪个敢拦。夏王命官驿人等回避,众人便都各自回房不敢出来。见无生人,夏王径直走进大厅,正看见世子梁如、好友童善豹在里面商议事情。
肖猛、童善豹二人正在劝梁如先离开此地。忽见一镇抚使进来,以为圣上又变了卦,使人来捉世子,都吃惊不小。却见这镇抚使摘下乌纱帽,双手从下巴处向上一扯,竟将一张脸撕了下来。肖猛、梁如二人目瞪口呆,那童善豹吓得“阿也”一声,险些摔倒。梁如仔细一看,却见这人正是父王。心下大惊,但却知其化装逃脱天审司。
梁如道:“是父王么?”
夏王道:“如儿,正是我,事情急矣。”
梁如道:“声音却是不像。”
“稍后再作解释。如儿,你快去收视东西,带好兵器,我等赶快离开此地。切不可大声喧哗,声张。”
梁如知是父王已被救出,心中大喜,自先去准备去了。
然后夏王转身向童善豹鞠了一躬,又道:“多谢国老,皇后鼎力相助,才始世子没进那天审司,若真进去了,我俩便只有一人才得出来。时间紧迫,若今后还能相见,再行大谢。”
童国老不知李平方才说起皇后救下世子之事,便这话听得童善豹云里雾里。梁如心里大致明白,赶忙带上肖猛,准备去了。乘二人准备之时,夏王以戴好面套,便简单将事情经过告知了童国老。
童国老听罢,叹气道:“惭愧,天下还有李平这样的义士。我等只是尽力而为,而这李义士却是舍命相帮。”说罢,嗟吁不已。
片刻,梁如、肖猛、家丁阿五及其他众人,均准备停当。梁如拿了一张硬弓,肖猛又提了一枝钢枪,众家丁亦拿了兵器、火器。
梁如道:“父王,时间紧迫,快走!”
夏王对童国老道:“国老后会有期!若是再有人问起此事,你便说今夜来官驿找我清谈,不见我却只看得世子。不久,便有暗访卫一镇抚使将梁如叫去,其后之事,便不知了。我等先出了京城,再想想退往何处。但国老救我世子之情,梁真永世不忘。”
童国老方想问问夏王有何打算,又觉得逃亡之人,最忌讳此事,便道:“王爷放心,甚么说得,甚么说不得,小老儿自有分寸。”
二人分别。
夏王等一行人,借着李平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出了东华门。快马加鞭,天方亮,便已到了龙口港。
这夏王、世子,到底能否逃出中原?肖猛一路之上刀光剑影,又能否顺利到达南吴之地?欲之后事如何,请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