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好歹是打胜了。
“俘虏怎么处理?”莫洛多夫喘着粗气问我,他的胳膊上有处擦伤,但无大碍。
我说:“没时间做别的事情了,收好他们的武器,带上伤亡的弟兄们,我们赶快撤!”
莫洛多夫应了一声,转身去办了。我站在山顶上,这是整个战场的制高点,从这个位置上看去,能够清晰鸟瞰全局。诺德人付出了一百六十人的代价,还是没能奈何我们,反而被我们一举逆袭成功。但我们也损失了至少三十人,剩下的弟兄们人人带伤。看着跟我一起出来的兄弟,几天之内就损失了一半,我不由得心中有些戚戚。
说实在的,我有那么一刻钟想要把所有的俘虏全部杀掉,寒冷、鲜血、诺德人,这一切都勾起了我许多不好的回忆,但终究还是下不去手。莫洛多夫带人收走了他们的武器和钱袋,牵走了他们的马。虽然他们的马很劣,甚至比不上斯瓦迪亚许多小贩的驮马,但好歹也能给我们省点体力。
不到一刻钟,莫洛多夫已经搞定一切,我们一人四马,朝冬面迅速离开了现场。
朝东奔出一个小时之后,我让大家把马全都往南赶。我们继续向东走了一个小时,来到一个叫卢伦斯的小村庄。因为大雪,出入村庄的足迹很快就被掩埋了起来。
卢伦斯原本是个规模不小的村庄,因为毗邻诺德王国,常常会有一些散兵游勇前来骚扰,久而久之,这座原本人气挺旺的村庄就这么衰弱下去。我们进入卢伦斯时,就看见至少有一半的房屋还在冒着青烟,另一些稍完好的屋子立刻灭了灯,隐隐约约有些人影从里面向外窥视。
这是遭多了贼的天然反应。我早有准备,让莫洛多夫从钱袋里取出两千个第纳尔,每家里头塞进一百第纳尔。钱虽然不多,但旨在将我们和那些游寇区分开来。果然,钱塞进去没过多久,就有一家房子亮起了灯,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看服色,像是村长一类的人物。
老头子戴着滑稽的破旧礼帽,走到我面前,行了个深深的礼,然后犹豫住了,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好。叫大王,对方又不像土匪;叫长官,偏偏又穿得破破烂烂。
我笑着扶起老村长,说:“老人家你不用紧张,我们不是土匪,也不是官兵,我们是一帮虔诚的朝圣者,我们都有一个共同而美好的理想,就是建设一个平等富足的新世界,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和你们一样,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只要是天底下的穷人,就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老村长明显有些糊涂了,他看着我,听我传了半天教,最终还是可耻地喊了一声“大王。”
他说:“大王,我们卢伦斯前几天刚有一批好汉来过了,牵走了三头牛,两筐子小麦,现在我们自己吃的东西都不够了,实在没法子接待各位大王啊。”
我知道前面讲的那些都对牛弹琴了,不由有些气馁。我说:“老村长,你误会了,我们没别的意思,我们只是路过这里,雪太大了,想在这里休息一下而已。”
村长疑惑地看着我,忽然恍然,脸上交织着耻辱和愤怒,但最后还是忍下了,恭恭敬敬道:“大王,真是不巧,村里的年轻姑娘都回娘家去了,现在留下的只有几个老太太,恐怕不能服侍各位大王了……”
我一头黑线,这老家伙想哪去了。我说:“我们真的只是想找个地方住一晚上,躲躲风雪,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又不是强盗山贼!”
村长有些胆战心惊,头都不敢抬。我没办法,又塞了一百个第纳尔在他手上,心里在滴血,这回可是亏大了,要不是怕诺德人追上来,早就随便找个佣兵旅馆住了,稍微挤一挤,花费怎么也不会超过两百个第纳尔。
我把第纳尔塞进村长的口袋,笑道:“老人家不用紧张,我们真的只是过路的,不巧遇上了风雪和山贼,在你这里躲一躲,要是有陌生人问起,你就说没看到我们,或者随便指个方向就好。”
我这么一说,村长立刻抬起头来:“这么说,你们是逃犯了?越狱出来,躲避追捕?早说嘛,吓我一跳。我们又不是没有接纳过逃犯,这些都清楚的。”
村长说着,朝四面黑灯瞎火的房子招呼了几声,立刻那些房子就亮起灯来。
一个中年妇女推开窗户,自言自语道:“又来逃犯了,孩他爸,快点,等下被人抢了?”
这边还没动静,那边就有一扇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拎着篮子跑了出来,衣服都没有套好,看得出很匆忙。他几步跑到我面前,把篮子递过来,掀开上面的破布:“老板,烤红薯要么,喷香的烤红薯,只要二十个第纳尔;还有自己烙的贴饼子,十五个第纳尔一个。”
我愣住了,倒是亚瑟斯比较粗犷,一巴掌把男人推开:“我们不要你那些东西,有住的地方么?”
男人立马点头哈腰:“有有有,有住宿有住宿。”
那边那个中年女人也窜了出来,吼道:“我们这里也有住宿,全部五百个第纳尔,还送明天早餐,老板过来这边住吧!”
伴随着中年女人的这一嗓子,整个卢伦斯活了过来,每一家的灯都亮了起来,每扇窗户里面都有一个人在朝外面吆喝,一瞬间我感觉我似乎来到了某个市集。
吆喝声中,有一个声音特别独特,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他咆哮道:“又来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啦!”伴随着声音响起来,一个人影从茅屋里窜了出来,双手捂着耳朵。
这个人出来的那一刹那,我就感觉很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当初布尤恩之夜,酒馆里见到的那个叫艾伦的年轻人么,他背上的长刃斧我还记忆犹新。
我立刻就张嘴喊了出来:“艾……艾伦!”
艾伦本来捂着耳朵,听到这一声立刻下意识放开了手,一脸迷惘地看着我。
我说:“我是埃蒙斯啊,你还记得我吗?在布尤恩的酒馆里,我还给你唱过歌,赚了你一个第纳尔呢。”
艾伦还是没想起来。
我急得手舞足蹈,唱起来:“药,药,切克闹……”
艾伦一把把长刃斧取了下来,他说:“行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吟游诗人是吧,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那天布尤恩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我就和埃德加一起离开了村子,然后几经辗转,来到了这里。”
艾伦挠了挠头:“埃德加,你说的是山地人的领袖埃德加?那个背叛者?”
我说:“勉强算是吧,你们那天不是还差点打起来么?”
艾伦说:“这么说你也是背叛者咯,吃我一斧头……”
我连忙摆手:“别别,我手无缚鸡之力的,吃不起你一斧头。再说我也是为保住一条命才被逼出布尤恩的,不然的话那些诺德人会生吃了我。”
艾伦说:“借口!”说完他又举起了斧头。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了一阵喧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小撮人已经到了村口。
艾伦说:“你朋友?”
我说:“不认识,我朋友都在这里了。”
艾伦说:“不是你朋友那会是谁,谁会这么大雪天的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突然从村口传来一个人的惊呼:“就是他!那个抢了伊登将军商队的人就是前面那个家伙!”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完了,还没来得及躲好,他们就追来了,难道我前面那些手段都是白费的么?
接着我就听到呼啸的风声,一把双头巨斧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像一把飞斧一样轻松地被投掷了过来。我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了,听着风声就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斧头,躲都躲不过。
艾伦听到斧头破空而来的声音,倒是兴奋起来,长啸一声,原地一个拔高,旋身一斧头正好看在飞来的那把双头斧的斧刃上。我只听到一声堪比雷击的金属撞击声,震得我耳膜刺痛,眼前一片颠倒混乱,再缓下神来,就看到那把巨大的双头斧沿着来路飞回去了,抓在一条粗壮的胳膊中。
视线再往下移,我看到一顶狰狞的牛角盔,穿熊皮斗篷,厚厚的熊毛遮住了那个男人的下半截脸,裹在斗篷下的,是一副精良且闪着寒光的钢铁铠甲。这是一个威猛无铸的中年男人,手中除了那把巨大如同车轮的双头巨斧外,还握着两把巴掌大的投斧。虽然这两把投斧没有出手,但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感觉到极大的危险,似乎下一瞬间,这两把投斧中的某一把就会敲碎我的脑袋。
风竟然在那个男人身边停了,熊毛温顺地倒伏下来,露出一张坚毅而有棱角的脸,仿佛一座坚硬的石雕。那个男人用冰冷而威严的声音问道:“那个维基亚人,你叫什么名字?”
艾伦深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毛:“我?我是艾伦,你莫非就是拉格纳国王的亲卫队长,圣堂武士,艾利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