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诩并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大概正因为如此,她做的事情具有那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正确性人人都是自私的,她的自私只是更明显一点而已,必须要用背叛来彰显。
慕行秋在黑夜中飞行,没有法器,没有翅膀,带着将法力耗光的兴奋尽情翱翔。他想起孟诩,想起自己为了找出内奸时所说过的话他当时感到憎恶,现在却觉得无比正确。
那就是我,他想,最真实的我,借助一次计谋露出了头,经过再灭之法终于重新占据自己的全身 ” 。他想到了“重新”这个词,因为他觉得自己一直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之前所做过的所有无私事迹,都有道士在背后操纵。
就连抢走芳芳,背后不也有乱荆山风如晦在使计吗?接下来就是左流英,总是左流英,他像一个巨大的阴影,平时隐而不现,一旦出现就会吓人一跳。
他操纵了我十几年!慕行秋愤愤地想,但他无意报仇,那会惹来数不尽的麻烦,他只想要自由,天下之大,总有可供自己容身的地方,道统的势力没能遍布整个世界,以后的魔族也不能。
自由就是翅膀,自由就是空气,慕行秋忍不住想纵声大笑,就为了这份自由,他可以放弃一切仇恨,遗忘一切真情,它们都是累赘。
身后的风变得有些怪异,慕行秋猛地转身,看到了麒麟的一对角。
跳蚤的两只红眼像是陨落的两颗星辰,里面充斥着纯粹的愤怒,它不服气,所以悄悄跟来,还要跟这个人再斗一场。
被喂食魔血的跳蚤也发生了彻底的变化,跟慕行秋不同,它忘记了从前的事情。或者说现在的它根本不会思考和回忆,一心只想战斗。
没准这又是左流英的计谋,慕行秋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麒麟的变化发生在他醒来之前,可左流英有什么料不到的?他明明被妖族劫走,异史君哪怕再干脆一点,他也已经彻底死掉了。可他没死,派出了麒麟,还扔下一句话。
“你终于认输了。”
慕行秋伸出双臂,又一次牢牢抓住麒麟的角。心里充满蔑视。什么叫认输?败给这头畜牲才叫认输,终于看清真相从而摆脱束缚绝不是认输。
或许这就是龙魔想让他看清的真相,慕行秋感到一阵激动,很想立刻找到龙魔,跟她一块躲起来,只有她能理解自己的变化。
慕行秋击倒过麒麟,因此没太将它放在心上,可是相隔就这么一小会,麒麟的力量变得更强了。在空中僵持片刻,头颅居然没有被按下去,反而高高扬起,将慕行秋甩上高空。
被打败就是另一种束缚。刚刚获得自由的人无法忍受这种事,慕行秋翻个身向下坠去,右臂一甩,长鞭带着闪电击向麒麟。
长鞭击中了麒麟角。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噪音,闪电被弹飞,散发成巨大的角状。好像跳蚤的角长大了数十倍。
这一鞭竟然没有生效,麒麟角比最强大的妖丹还要顽固,顶住了闪电,只是身形微微下坠。
慕行秋对麒麟并无恨意,甚至记起它的诸多好处,可是一想到这是左流英最喜欢的灵兽,他就不打算手下留情了。
“回去找你真正的主人吧!”慕行秋叫道,一鞭接一鞭地甩出去。
跳蚤不仅没有退缩,反而越战越勇,用双角挡住攻击,慢慢缩短与慕行秋的距离,突然转身,一蹄子踹中他的胸膛。
整座山的重量汇集在一起,也未必比跳蚤的这一蹄子更沉重更猛烈,慕行秋再一次高高飞起,胸部剧痛,肋骨好像断了一根。他愤怒了,再次甩出长鞭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施展的只是第三层幻术,而不是他的极限第七层。
这是一件怪事,身体里的力量增强了数十倍,法术却更弱了,慕行秋试图使出第七层幻术,总是半途而废,泥丸宫里的内丹虽然是星落五重,却不如下丹田里吸气七重的内丹好用。
可那枚内丹已经被他扔进了火海,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斩断与道统的一切联系。
慕行秋并不遗憾,干脆收起长鞭,嘴里大喝一声,不再施展飞行之术,直直地坠落,要用拳头迎战麒麟。
跳蚤也发出一声低吼,只是低吼,没有特别的效果,可是双眼和脖子上的血迹变得更红了,像是刚从血池里钻出来的怪兽。
一上一下,一人一麒麟,猛烈地撞在一起,用角顶、用拳击、用蹄踹、用脚踢……砰砰的响声像是闪电过后的雷鸣。
不知过去多久,最后一声巨响结束了这场贴身肉搏他们一起砸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好半天谁也没起来。
慕行秋没有晕过去,只是觉得全身的骨体散了架,连根手指头都动不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好像有一百只吵闹的小鸟在追击一千只苍蝇。
良久,上方出现了一个身影,挡住了空中的星月,不是麒麟,居然是他自己的脸!
又过了一会,慕行秋才想起这是锦簇,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灵妖,他想必尾随麒麟跟来的,没准是左流英的备手。
锦簇冷着脸,跪在地上,伸手将慕行秋从雪地里拽出来,然后又从旁边的坑里拉出跳蚤。
慕行秋和跳蚤还是站不起来,摔伤尚在其次,他们互相打得太狠了,麒麟的蹄子和角比钢铁还硬,慕行秋的拳头和脚也不落下风。
锦簇也不说话,两另手分别拖着道士和麒麟,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走去。
地上都是雪,在上面滑行倒不是特别难受,可慕行秋不喜欢,哑声道:“放开我。”
锦簇没吱声,将他们拖到林地边缘才松手,折了一些树枝,抖掉上面的雪,扔在地上形成一个柴堆,然后喷火点燃。
足足过去小半个时辰,慕行秋终于能坐起来了,在他对面,跳蚤也挣扎着挺起身子,可他们都没力气再打下去,只能互相盯着。
锦簇站在两者之间,他不怕冷,这堆火是为伤者点起的,当天边渐白,他不再添柴,任它熄灭。
“你跟来做什么?”慕行秋问,不觉得自己需要救治,所以也不感激锦簇的出手相助,“回去吧,告诉左流英,我永远也不会再当他的傀儡,我已经交出了内丹、霜魂剑和草帽,他还想要什么?哦,孟元侯的魂魄,他想要的话,只要开口就行。”
除了生命和自由,慕行秋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锦簇抬脚踩灭了地上的余烬,扭头说:“跟左流英无关,我是为灵王来的。”
“杨清音?她又有什么吩咐?”慕行秋讥讽地问。
“她要我提醒你,道劫未度的时候不要重新修行新内丹。”
左流英特意强调过这一点,如果有道劫未度,吐丹就很危险,更不用说重修。慕行秋吐出了内丹,却一点事没有,他想这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泥丸宫里还有一枚内丹。
“我没有道劫。”慕行秋丝毫不觉得自己对芳芳还有特殊的感情,他感到遗憾,因为芳芳是左流英最大的牺牲品,可他不再耿耿于怀,至于杨清音,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度劫才想跟她结缘,“而且我也没有必要重修内丹。”
“我只管传话,还有,左流英……”
慕行秋笑出了声,牵动得胸口一阵疼痛,这只灵妖还是露出了马脚,亏他之前还说跟左流英无关。
锦簇等他的笑声停歇才继续道:“左流英也委托我提醒你,吐出内丹之后你就失去了根本隐遁之法,要当心。”
“当心什么?当心我会碎丹吗?”慕行秋不屑地说,他的确有过一次险些碎丹的经历,正因为如此,他对碎丹的了解比一般道士要多一些。
碎丹是一种可能的危险,除非被逼到绝路,并且本人怀有拼死一搏的决心,碎丹的可能性并不高,根本隐遁之法防止的是那些入魔道士采取极端措施,芳芳的碎丹则更加困难,连内心最深处都不能有一点动摇。
慕行秋并不觉得自己有入魔的危险,而且他也不打算再接近任何道士,就算碎丹了对道统、对左流英也没有危害。
“我说完了。”锦簇根本不想跟慕行秋争论,连跟他说话都很勉强,升到空中准备飞走。
慕行秋也无心挽留,他眼里的目标只有一个,对面的麒麟还在用红眼盯着他,意味着左流英还没有死心。
人和麒麟同时跃起,好像都预感到对方已然恢复部分体力。
可他们没有撞在一起,而是又跌在地上,彼此愤恨地凝视。
锦簇又落回地面,仍然站在他们中间,“你们不应该待在一起。”
“那就把它带走,告诉左流英,别再耍花样。”慕行秋说。
锦簇想了一会,居然从怀里掏出两根逍遥索来,他自己就是锦尾马,材料自然丰富,可是编绳索需要法力和法术,不知他是怎么弄成逍遥索的。
不等慕行秋想明白,锦簇开始捆绑麒麟,看样子很快就会轮到他。
“不要以为我会一直忍让。”慕行秋警告道。
锦簇拿着逍遥索走到慕行秋面前,“也不要以为我会一直这么客气,灵王,全是因为灵王,她把你看到比一切都重要,我要让你变回从前的慕行秋,你必须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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