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秋?”
本是不确定地喊了一句,谁知他“呵”笑出声,白臂一挥,将孙踏乔紧紧拥在怀里,久久不语。
没想到,时隔近三年,她还记得,还记得他……
脸上残余的泪干了之后,像伤愈好后的壳罩着皮肤,一阵难受,孙踏乔小心翼翼探出脑袋,见他还没出声的意思,不由嘀咕道:“你再不松手,我快透不了气了……”
向春秋仓惶松手,将她拉离了些距离,柔声问道:“怎么样,好些了没?”
定了心神,第一个想到的竟是:他的声音依然没变,脆脆的和着一点儿粗犷的童音。
瞅着向春秋一脸担忧,孙踏乔倒觉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见着他似乎长得越秀气,却有些陌生了,脸颊较记忆里略有了些轮廓,这才发觉,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了……
“弯弯?”
孙踏乔眯眯一笑:“以后不要再叫我弯弯了,叫我的大名,孙踏乔吧。”
向春秋低了头,没有执着地反抗,孙踏乔心里倒是一阵阵惊奇,这士别三日,小孩子脾气倒减轻许多了。
望着向春秋梳的极整齐的乌溜溜的头顶,心里一阵郁闷:这么久没见,怎么一见面什么话都没有了?
“向春秋?”孙踏乔轻咳一声,“你的病,怎么样了?”
“你怎么穿男孩子的衣服?”
“啊?”
“还打扮得这么奇怪!”向春秋皱了皱眉,伸手快速拨乱了孙踏乔梳好的发髻,“眉毛上怎么贴了两条毛毛虫?好恶心!”
向春秋提了袖子去擦孙踏乔的眉毛,擦得她的眉间一阵火辣辣的疼。
“行了!我自己洗干净!”孙踏乔无奈地揪住向春秋不依不饶的袖子,对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早知他会来,刚才就不会自己没事找事画浓眉了。
刚才还在庆幸他的小孩子脾气减轻了呢,如今……
将盒子搁在床头,用被子盖住拍了拍,见稳稳当当的才放心走开了。
拂了一掌清水,在眉处细细揉了几下,雪白的指尖滴下几滴淡黑的墨汁,衬得玉指愈发地赛雪,再拂一掌清水,直到那指尖漏下的水的颜色不再加深了,方扯了毛巾擦干了脸。
整个过程,向春秋没有说过一句话,孙踏乔有些好奇他在做什么,回头一看,正撞进他深邃的眸中,有哀怨,有疼惜,还有一丝,热情……
孙踏乔不自然地撇过头,又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便再看去,他已收回热辣辣的目光,静静地坐在桌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
“你怎么不在大堂?”
“没见到你,就来找你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向春秋弯了唇角,眼角飞扬着得意的神采:“就算我自己的房间不记得了,也不会不记得你的房间!”
孙踏乔咧嘴一笑:“怎么,我们家原来造得这么简单?都不需要费心记路的?”
不过也是,孙老爷是个太医,没权没势,清廉的很,又不像他那个尚书爹爹,不过还好,这房子还不算小,不算旧,环境也还优雅,倒像是适合隐居的房子。
向春秋闻言,早慌了神,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知,道,了!”孙踏乔很没形象地捂着肚子大笑,那种感觉,好像回到三年前,向春秋总是笨得被她捉弄。
即使长相变了,脾气变了,却依然被她耍得团团转。
一阵似喜乐的喇叭声忽远忽近,紧接着响起震心的爆竹声,夹杂着大堂远远传来的热热闹闹的道喜声。
孙踏乔脸色微变,心口莫名堵得慌。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向春秋担忧得握住孙踏乔捏紧的手,手心里一股凉气传来,他的心里不由颤了颤,声音里带着一丝慌张,“都生病了,还不好好休息!”
“其实我没事,”孙踏乔强扯出笑脸,漆黑的眸中一片暗沉,“我想出去走走,你带我出去可好?”
令孙踏乔想不到的是,向春秋居然有马!
而且还是一匹高头大马,通体乌黑发亮,身上的毛梳得滑溜溜的,足以见得向春秋有多喜欢他的马。
重点不是那马,而是……
且不说他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他的身体,可以骑马?
想当初那时少小的他连刚学会跑步的孙踏乔都跑不过,看他那么拼命地跑,要不是怕他发病,她总是追一会儿就弃权,每次反而落在他后面。
这么一个羸弱的身体,允许,骑马吗?
向春秋将马牵出马厩,那马在阳光下,呼哧出一口粗气,摇了摇尾巴,极为温顺。
拽着马缰,掂起脚踩着马蹬,一个翻身潇洒上马,坐稳后淡笑着向她伸出手。
黑色的马,一身纯白的向春秋,虽有着鲜明的对比,却出奇地和谐。
那样秀气的面容,唇角是发自内心开心的弧度,灿烂地连阳光也躲在云里羞涩了。
孙踏乔微微一笑,伸手拉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心,似乎有几处凹凸不平,刚刚在屋里就有点儿怀疑了,现在那粗糙的触感更加证实她的猜测:向春秋的手有问题!
他爹是尚书,又不用做粗活,他不好好养病,做什么手上会那样粗糙呢?
见她还愣着,向春秋手臂一用力,孙踏乔腾空而起,重重跌坐在向春秋的怀里。
“哎呦,向春秋!我的屁股!”
向春秋呵呵傻笑了几声,才拉动马嘴,那马继续呼哧出一口粗气,这才*伸了蹄子一步一个脚印顺着向春秋指引的方向走去。
孙踏乔彻底无语地朝天一翻白眼,若是这种情况,他的确允许可以骑马!
瞧他连马鞭都没有,估计是尚书大人一路牵过来的吧。
似是感应到孙踏乔极度不爽,向春秋小心翼翼探头问道:“等我以后会骑马跑了,再带你去湖边骑马好不好?”
孙踏乔斜睨了他一眼,再回头看挪过的那几步路,时不时有条乌黑油亮的马尾巴悠闲地在孙踏乔的视线里晃了晃。
孙踏乔觉得无聊了,只好回了头,晃荡了几下虚空的两条腿,一时记起刚刚的疑惑,便拉起向春秋的手掌细细瞅了起来。
每个指节处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好几处结了壳的疤痕,残忍地生在那幼嫩的掌心里,孙踏乔有些心疼地沿着那疤痕轻轻摸了个来来回回。
低头,便能看见因勾着脑袋而露出雪白细嫩肌肤的脖颈,呼吸一粗,空气中似乎飘来一阵淡淡的暗香,仔细一闻,似乎又没有了。
“你干嘛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
听着她像是赌气时闷闷的声音,便知道,她难过了,而她难过,是因为他满是伤痕累累的手……
向春秋偷笑一声,便正了脸,极为认真地答道:“这是我习武时不小心留下的。”
“习武?”孙踏乔皱皱眉,相比于骑马,习武更要命吧……
不过,就刚才他的骑马方式而言,凡事都有例外……
“对呀,习武可以强身健体嘛!将来我要成为保护弯弯的男子汉,自然不能少了强壮的身体了!”
“那,你现在的身体……”
向春秋眼神闪了几闪,终扬起开心的笑脸答道:“早好了!你还担心什么!”
孙踏乔见了他闪烁的眼神,自是不信,转过头撇了嘴不说话。
盯着她乌溜溜的后脑勺,见她没有一丝反映,向春秋的心思又转了几圈,掂量了几番,方开口。
“除了习武之外,我还跟着夫子努力读书了呢!”才说完,见她微低着头,似乎还是没什么反映,眸中闪闪亮的火光忽然间又暗下了,连带着有了难过时的鼻音,“以前,你总是因为我的病抛弃我,自己一个人跑了,所以,我才想变强,然后把什么都学好,这样,你就找不到理由抛弃我了!”
似乎是想到了未来美好的前景,向春秋忽然笑得只见牙齿,粗脆的笑声响了一阵便被憋住了。
孙踏乔闻言早红了眼圈,她孙踏乔何德何能,竟能让他如此待她……
马走得很慢,孙踏乔旋身跪坐在马背上紧紧抱住了向春秋纤细的身子,一头扎进他略带了轻微药香的怀抱里。
他明明,明明身体这么弱小,一只手臂就能全围住了,可是,为什么却能给她那么强烈的安全感呢?
被抱住的向春秋身子先是一僵,而后竟手足无措,想拥住她软香的身子,却发现手抖得厉害,深吸一口气,还是抖得厉害,唇角总是止不住上扬,只好一脸傻笑着小心翼翼伸着双臂护在她的两侧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似乎紧紧的拥抱也无法表达她心中深深的感激,孙踏乔思虑了几番,忽然立直身子在向春秋的眉间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那个吻,若蜻蜓点水一样点过他的眉间,那被电的兴奋感觉顺着每一寸肌肤点进了他的心里,就像回到了春天。
头顶虽是热辣的天,恍惚间似乎吹来一阵和煦的清风,拂得人凉丝丝美滋滋的。
沉浸在迷幻般的阳光下,有片嫩绿的草地上一刹那盛开了无数的鲜花,耳边,布满了小鸟欢快的叫声……
满心,是无法说出的甜蜜,快要突破那小小的心脏溢出来了……
如今才发现,原来世间,竟能美好至此……
孙踏乔吻完之后,便被自己的举动惊得有些懵了,她,她刚刚只是想想而已,没想到她还真那么做了!
不过,他那么小,不会想歪了吧……
幸好,这一路没人经过,不然,她不得羞死!
孙踏乔皱了眉,面色复杂地看着向春秋深邃的眸子,两个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的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近的能吸到对方呼出来的热气……
“弯弯。”
一声饱满深情的呼唤,将孙踏乔从胡思乱想中惊醒出来,灰蒙蒙的眸瞬间恢复如墨的漆黑,心神一敛,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触电般甩了手,飞快转过身子,双手颤巍巍地抓着马脖子上的几措毛。
漆黑的眸子不安地转来转去,脸颊上飞过几片浓霞,烫得脸像发烧一样,却偏偏久久不退,瞅着向春秋还傻笑着,自己先偷偷地深吸一口气,再偷偷地拍了拍心房处,心房中那如雷的跳动才好了些。
她这是怎么了?脸皮怎么这么薄了?那个眉间之吻,除了表达她的感谢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她干嘛会不自在啊!
感觉脸不是那么烫了,她才如释重负般呼了一口粗气。
听着她呼了一口粗气,向春秋本就抑不住的唇角扬得更弯了,眉间被她吻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她嘴唇的温度,还有那软软的,比软糕还要软的触感……
此时此刻,不论是觉得尴尬的人,还是一直回味着那份甜蜜舍不得回到现实的人,谁都不愿开口说话。
踩着猫步的黑马极其破坏气氛地仰头嘶叫一声后,便本本分分驮着两个少年踏出了后门。
气氛实在诡异,孙踏乔嘟了脸,状似*道:“你这马真慢,跟蜗牛比都能输。”
向春秋呵呵一笑,趁着孙踏乔一个不注意,猛地一夹马腹,拽着缰绳甩了几甩,那马嘶心裂肺地叫了一声便如发了狂般撒开蹄子狂奔了起来。
孙踏乔整个身子毫无控制地重重倒进向春秋骨瘦如柴的怀里,一时半会儿挣扎着也起不来,不由气愤地抬头瞪了他一眼,却惊讶于他意气风发的笑脸。
曾经相处过一年的时间里,何曾见过总是面带病色的他会笑得如此开怀,如此灿烂……
察觉到她灼灼的视线,向春秋低头轻笑,嘴角刚弯成完美的弧度,却抑制不住侧过脸急急咳嗽了起来。
孙踏乔心里一慌,胡乱拍着他的后背,焦急地道:“都咳成这样了!快停下!快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