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溶溶醒来后一句话也不说,任凭谁来安慰,就是不发一言呆呆坐着。虽然她前生今世都见过不少生离死别,但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知道那是一种多么难以忍受又无法释怀的痛苦。前门大栅栏第一次见面,八爷府上再见倾心,侦破张宅案时朝夕相处,还有在玉泉山、金陵途中的每一天每一刻苏溶溶都记得一清二楚。直到现在苏溶溶都认为,如果有“绝世风华”那便是宋离这样,如果有“风流潇洒”那便还是宋离这样。宋离在她心中都是神秘又万能的存在,他总是突然离开,又突然出现,他可以有一千一万种可能,但惟独不会死!
可是现在……他死了。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胤禩端着一碗燕窝走了进来,见苏溶溶还是呆呆靠床坐着,他脸色不太好看,可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让语气显得温柔一些:“吃点儿东西。”
苏溶溶仿佛没听见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胤禩在她身边坐下,舀起一勺燕窝,在唇前吹了吹送到她嘴边,可是苏溶溶已经转头让开。
胤禩脸上的怒气越来越深重,是,他是瞒着她调查宋离,也利用了宋离对她的感情,可是这一切和宋离对她的欺骗想必算得了什么?!难道因为宋离死了,他曾经对她的伤害就可以一笔勾销,她对他便只有追不回的爱了吗?!
想到这儿,胤禩忍不住开口:“他已经死了,你不吃不喝,他也活不过来。”
苏溶溶还是毫无反应,但神情中却带了几分愤然。
就是这几分愤然让胤禩心中撕扯一般的疼,他想起苏溶溶写给他的信,那么决绝。那么无情,就那么几句话将他和她还不曾走远的山盟海誓一下子作废,胤禩甚至怀疑她是否真的爱上了自己,爱过自己!
胤禩将碗“咣”得一声放在旁边案几上,声音有些沙哑:“溶溶,你恨我怨我我都认了,我的确是在暗中调查宋离,也的确利用了他和你之间的关系。可是,我是皇子,他是反贼。我们之间不光是你死我亡,还有大清社稷江山!红花会说是反清复明,但实际上坏事做尽。金陵的案子是你亲手破的,你觉得那些孩子无辜惨死是应该的吗?若你我互换位置,你又会如何选择?”
见苏溶溶还是不说话,胤禩接着说道:“要不是见你这样痛苦,我本不想告诉你。张宅灭门凶手不是旁人。正是宋离,而且在房顶上伤你的人也是他,后来你一直被他诊治,他为了让你离不开他,给你在药中暗暗下毒,所以那一阵子你才会总是胸口疼痛。非得他治才行!还有在金陵,他更是买通了仵作故意混淆你的视听!溶溶,如果他是真心待你之人。你如此为他,我无话可说!可他不是!他辜负了你浪费了你,溶溶,你不值得!”
苏溶溶闭了闭眼,两行泪流了出来。胤禩说的这些。她已经有感觉,可是她也能感觉到他对她的感情。要不然。他为什么不逃走,甚至连尝试反抗一下都没有?!他为了让自己不再有任何念想,不惜自尽!他是皇族啊!他应该慷慨悲歌、英勇就义,留下一段“留取丹心照汗青”的称颂,而不是这样仓促的、卑微的“畏罪”自尽!
不知什么时候,胤禩已经离开。苏溶溶站起身,直接走到苏克察房间,可是苏克察不在,她直接到顺天府去找,顺天府的冯师爷说苏克察正在和刑部侍郎说话,现在不方便见她。苏溶溶又去找胤祥。
胤祥见她鬼一样来了,吓了一跳,赶紧让她进来坐下。苏溶溶坚持就站在门口,开口问道:“宋离葬在何处?”
胤祥皱眉道:“你别这么固执了行吗?他是……”
不等胤祥说完,苏溶溶扭身就要走。胤祥赶紧拉住她,恼着脸无奈道:“怕了你了!好好,我告诉你!”
……
两人骑着马出西直门,向恩济庄方向走去。一路上苏溶溶还是没有言语,胤祥倒是话说的不停。
“甭管怎么样,若是他知道你对他这般心思,他也值了。你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也该没事儿了吧?!”
“咳,对于宋离来说,死了才是解脱呢!”
“行!你发脾气、不高兴、不理人都可以接受,但唯独一点我不能接受,你怎么敢劫狱?!怎么办就这么一走了之?!是,你说了你送走宋离就回来投案,可是这不是小事啊!是谋逆的大罪,是要诛九族的!就算你回来了,你阿玛怎么办?你们镶白旗苏克察一族怎么办?!而且,你让八哥怎么办?!他刚在刑部尚书面前保了你,你转头就给他来个劫狱,你这样是要害死他啊!”
见她还是不说话,胤祥也有些生气了,叹道:“女人真是小心眼儿!他死了,最起码你想念他的时候,还能有个理由!可有些人,便是心里偷偷喜欢一个人都不能……。”
“是这儿吗?”苏溶溶终于出声。
胤祥抬头看了看,指着一个大坑说道:“反正是乱葬,都在那坑里!”
苏溶溶跳下马,直走到大坑前才停下。坑面上有新填土的痕迹,苏溶溶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伸手便去挖那些浅黄色的泥土。胤祥喊道:“你要做什么?”
苏溶溶木然道:“我要把宋离的尸体挖出来,我不要让他葬在这儿!”
胤祥一把握住她的手,提高嗓子说道:“他已经死了三天了!你确定要将他挖出来?若是宋离天上有知,你认为他愿意让你看见他死后的样子?!”
苏溶溶顿时呆住,慢慢停住了手。胤祥将她搀扶起来,叹着气说道:“这样吧,我找人帮你将他挖出来。”
苏溶溶颤抖着点头。
傍晚时刻,胤祥将一个坛子带给苏溶溶,苏溶溶抱着坛子愣了半天,然后埋到了百花深处那棵石榴树下。
宋离,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重新回来呢?
……
江南、江北、山东还有京城的红花会被连根拔起,这一阵子,胤禩忙得焦头烂额,他不仅要将刑部整理的所有反贼卷宗逐一查看,而且还要组织人手将余党一同铲除。但是即便再忙碌,胤禩也要去尚书府一趟,即便大多数时候都是扑空。
这一日,胤禩又来到尚书府,开门的依旧是小安子。小安子许是见多了八爷,也不激动惶恐,只是稳稳扎了千儿,请安道:“八爷吉祥!”
胤禩点头,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道:“你们家格格呢?”
小安子道:“格格一早便出去了。”
胤禩刚要抬脚进门,听小安子这么一说便停住了脚步,扭头疑惑看向小安子,问道:“出去了?去哪儿了?”
小安子眉头一皱,低下头来。
胤禩抬步进门,直奔苏溶溶小院,却见小院锁着门锁,一副人去楼空的样子。胤禩正诧异着,只见苏克察老态龙钟地走了过来。
胤禩好久没见过这位老尚书,一见之下不仅惊了:“苏大人,您气色怎么这么差?”
苏克察还没说话就是一阵咳嗽,他摇摇晃晃站不稳,得扶着身边丫头才能勉强开口:“八爷吉祥!”
胤禩赶紧扶起,关切问道:“身子不适可需要我去吧王太医请来?”
苏克察摇头道:“多些八爷关心,老朽不过染了些风寒,不碍事的!”
胤禩又道:“若是染了风寒便请几日假在家好好休息。”
苏克察点点头,又是一阵喘气。
胤禩看了看小院问道:“溶溶呢?”
苏克察看向胤禩,屏退左右,叹了口气才说道:“八爷,这孩子……唉……”
胤禩心头一颤,这么多天了,她难道还在生气?!可是若说生气,似乎最该发火的是自己,她就那么留封信就不管不顾地要去劫狱,还要和宋离亡命天涯,她难道对自己就一点儿留恋没有吗?想到这儿,胤禩心里着实不是滋味,脱口问道:“她去哪儿了?”
苏克察面露难色,回道:“八爷啊,奴才觉得这段时间您还是别去找她了!我这丫头气性大,她躲出去就是为了安静安静,好想想清楚,若是我告诉您她的地址,您寻了去,我怕她会……唉……她都已经决定离开过一次了!八爷,您放心,再过两日她想通了就会回来,您也不在乎多等几日是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胤禩还能再问什么,他站了会儿,终是一身疲惫的离开了。
……
西山农庄,苏溶溶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举头看着外面清朗的月亮。已经是四月天气,正是人间最美时刻,可是她的心里却一点儿都明朗不起来。她现在好不容易接受了宋离已经死了的事实,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缓和与胤禩只见的关系,她知道自己留书劫狱这件事让胤禩十分难过,所以她在搬到西山农场的第一天就给他写了一份“悔过书”和“求和书”。可是听阿玛说从自己搬到西山农场后,胤禩从没去看过自己,而且昨天小安子来送东西时,他还说胤禩将自己写给他的“悔过书”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想到这儿,苏溶溶长叹一声,要不是阿玛怕红花会的余孽来寻自己麻烦将她送到这里,她一定毫不犹豫地跑去找胤禩当面说个明白。
“唉……”苏溶溶又是一声叹息,胖丫头打帘子走了进来,看着苏溶溶道:“格格,我且听您这一宿都在叹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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