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去了,很快,开春的播种季节又来了。
小雨淅淅沥沥,有道是春雨贵如油,这场雨的到来让农民们好是欢喜。
在这个时候,白亦容收到了谢秉章的书信,道是自己准备上京考春闱。
这对白亦容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他在这里无亲无故的,没有背景,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谢秉章如果考中了,好歹跟他也有个照应。
至于自己的现状,他已经跟谢秉章在早先发过去的信里说了。谢秉章说,一切等自己抵达了殷都再做商讨。
算起来,谢秉章是白亦容在这个时代结交的唯一一个好友。他虽是儒生,为人却不迂腐,不然也不会同意帮他推广竹纸。说起来,他对白亦容颇有照顾,白亦容对他很是感激。
于是,白亦容在回信里提了,如果他上京来,不必担心住宿饮食问题,自己替他包了。
这些日子,白亦容的手中也攒了不少钱,所以他打算买个门面房做投资。要知道,他养着这么一大家子的人,也是很吃力的。
然而,许多黄金地段都不出卖,只租房子,白亦容只得另寻其他赚钱方法。好在这年头,皇上还没有禁止经商,所以很多官员暗地里都有自己的投资。当然,也有迂腐的人看不起经商的,宁愿抱着死工资过日子。
利用农学赚钱不难,只是需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白亦容寻来寻去的时候,巧合之下得知安南国进来进献了一头大象。
白亦容亲眼看着那头大象被驱使着从城门口进入了宫中,对这所谓的安南国更是好奇。
在前世古代,安南国即y南。白亦容想要寻找的是红薯,以前就是从y南传入华夏国的。据说,当初是一位爱国华侨为了将这红薯带入中国,突破了重重y南国的限制,偷偷地带回华夏国的。
红薯绝壁是抗饥荒的一大利器。
当天,白亦容就找上了安南国的使者下脚的驿馆,要求见使者一面。
经过一番周转,使者才出来见白亦容。白亦容一看,是个皮肤微黑的高高瘦瘦的青年男人,一双小眼睛闪着精明的光芒,一看就知道不好相与。
白亦容先用中文自我介绍道:“我是白亦容,是个农官。”
使者朝他行了个礼,然后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我是阮齐英,请问农官是……不好意思,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官职。”
说着,他的眼中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白亦容有些微的尴尬,农官是圣上最近一年里头设立的,这时代消息闭塞,这件事情显然还未传到国外去。
“这是我的名帖。”白亦容将自己的名帖递给了对方。
阮齐英看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白亦容开口道:“听说贵国有种食物,个头有成人拳头大,味道甘甜,名为地瓜……”见使者一脸懵比的模样,他又加了一句话:“就是红薯。它长这个样子的……”
说着,他将自己画的一张炭笔画递给阮齐英。
阮齐英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我国未有这种食物。”
白亦容难以置信地说:“你再想想。”
再三确认后,阮齐英有些恼怒了:“我国若有此等食物,必然会进献给贵国,你又何必如此怀疑我?”
白亦容忙道歉:“是我太着急了,对不起。”
阮齐英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说:“既然贵国未有这种食物,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另外,这食物有什么特别之处?”
白亦容自然不会告诉他这地瓜耐饥耐旱,便道:“我早先无意间听过这种食物,听说是出自贵国,所以才前来问你。特别之处,倒也没有。”
阮齐英哼了一声,说:“既然已经确认了,那么我要去休息了,就不送客了。”
这是在赶白亦容了。
白亦容也不尴尬,大大方方起身,朝阮齐英行了个礼,说了声告辞,转身就走了。
阮齐英在他身后,盯着白亦容的身影,沉思了许久,才慢慢踱着方步回屋去。
由于皇上放荒的消息传了出来,而且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见皇上提起,豪强们才知道之前的税收改革消息都是假的,这才对白亦容降低了一些戒心。之前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动向,现在已经没人去关注一个小小的农官了。
倒是有一个人孜孜不倦地关注着白亦容,使尽了浑身力气,想将他拉下马。
“你说白亦容那厮去见安南国的使者了?”平阳侯,不,现在是平阳伯一脸阴霾道。
那个盯梢的人点了点头,说:“是的,两人聊了不长的时间,由于驿馆看守太严了,属下没能进入,不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
平阳伯冷哼一声:“没内容也要制造出内容来,你去找几个人,传出去,说是白亦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皇上耳目众多,很快就知道白亦容去驿馆见安南国使者的事情。
他一个农官,跟安南国使者八竿子打不着,去找阮齐英做什么?皇上搞不懂了。
“有流言传……”蔡清史犹豫了下,说,“是关于白大人见阮齐英使者的事情。”
皇上问:“什么事,但说无妨?”
“说是白大人有异心,打算跟阮齐英使者离开,前去安南国。”蔡清史说。
永和皇帝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绝无可能!这是哪里听来的?”
蔡清史说:“街头都有人在谈论这事。”
永和皇帝就纳闷了:“他一个小小农官,难不成整个殷都的人都认得他?”
蔡清史心道,就是因为他是个农官,现在大多数农民都认得他,而且对他欢迎得很。再者,纵马行凶一案皇上亲自为他正名,白亦容想不出名都难。
蔡清史低着头,没回答。
永和皇帝抚了抚额头,说:“去查一下,是谁传出来的。”
蔡清史应了声是,正要告退的时候,永和皇帝接着说:“还有另外一则流言,也去查一查,看是谁传出去的。”
蔡清史怔了下,这才想起了居然有人敢传皇上是个断袖,这件事当时让永和皇帝好是生气。非议皇家,还是这般的流言,当真是欺负当今圣上心胸宽广。
任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闹得极大。
一处茶楼里,几个人正在高谈阔论——
“话说,最近有一奇事,正是那农官白亦容。”
“哦,”另一个人搭话,“就是跟……”那人往天上比了比个手势,“跟那个有断袖关系的白亦容?”
“废话,都说了,是农官白亦容,还能是哪个。”
“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你说说那个白亦容又怎么了?”
“据说啊,他打算投奔安南国。”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哄然大笑:“不会吧,看着那么精明,没想到是个蠢的。”
“安南国地处偏僻,蛮荒之地,也敢与我大燕朝相比。”
“我看啊,皇上是将鱼眼珠当作珍珠了。”一个人直接说了出来。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这时,包厢的门被猛地踹开了。门撞在墙壁上,发出了巨大的叵声,惊得在座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一群侍卫涌了进来,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揪起来,就要套上枷锁……
一个人意识到不妙,立马大喊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其他人也闹了起来,就要跟那些侍卫撕扯。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凡有反抗者,就地杀了。”
这些人又是吓了一大跳,不敢再有剧烈的挣扎,只是口中大声呼着:“你是何人,这么做还有没有王法!”
这时,一只黑色的靴子跨入了门槛,走了进来。
众人才看到了声音的主人,这是个很英俊的青年,浑身杀伐之气,脸上的表情也是冷冷的。
他面无表情地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番,下令道:“套上枷锁,带回去好好审问。”
在场的人哭爹喊娘的,纷纷不服。
蔡清史心里冷哼一声,如果不是这群人乱嚼口舌,他又哪里得这般费力?想到此处,他冷眼看着这些人哭闹,心如铁那般坚硬。
蔡清史这一举动闹得很大,隔日,就有言官弹劾他,说他扰民。
永和皇帝冷哼一声,说:“照你看来,抓出散播流言者倒是不重要了?”
那朝臣顿时出了一身汗,忙喊道:“皇上明察,臣冤枉。”
永和皇帝懒得跟这些人在这件事上扯皮,便说:“诸位可有更好的方法抓到那散播流言的人?”
于是,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了,无人敢出列。这办法,还真没有。
对他们的识相,永和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说:“此事议过,还有事吗?”
在朝臣们议论朝事的时候,京兆尹的牢房里满是侍卫们抓来的犯人。
连续审问几天几夜后,这些人一个人攀扯出另一个人,不断地扯出了更多的人来。
最后,蔡清史锁定了几个出了名的长舌妇和几个泼皮。
就是这些女的,到处说三道四,污蔑皇上清名。
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让他们胆敢这么做。
蔡清史明白得很,钱帛动人心,这些人想来收了指使者不少钱。
牢房里火光摇曳,他一步一步地走在长廊里,最后进入了一间牢房。
昏暗的灯光中,一个人双手被绳子反绑着,被高高吊起来,一头乱发垂了下来,遮住了他原本就鼻涕眼泪混合在一起的脸。
见蔡清史走入刑房,那人立马大声呼喊起来:“大人,大人,我什么都说,求求你饶过我吧!”
蔡清史久浸官场,自然了解这种人的尿性,贪生怕死。为了钱可以铤而走险的他们,肯定会为了更宝贵的性命供出他们的主人。
一个人拿着一把椅子放在屋子正中央,蔡清史坐下来后,才察觉到这屋子满是屎尿的臭味。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这人吓得失禁了。蔡清史轻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这种人孬种却没想到孬种到这个地步。
蔡清史见他肯招,便举起手来示意停下行刑,说:“取来纸笔,让人过来录口供。”
一个文职人员听令前来,用纸笔抄录对方的供词。
蔡清史问:“是何人指使你们传播这等言论?”
那人忙不迭地说:“是平阳伯,是他!”
蔡清史扬了扬漂亮的下巴,身边的一个狱卒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狠狠地一鞭子落在了那人的身上。
那人疼得惨叫:“我没说谎!是他!”
蔡清史冷笑一声:“平阳伯怎么可能亲自吩咐你们干这种事?”
那人害怕自己说迟了,下一刻那鞭子就会落在自己身上,忙说:“是平阳伯府的一个管事吩咐我们这么做的。”
蔡清史眯起眼来,眼前这人立刻指天发誓起来了:“要是有一句虚言,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呵呵呵……”蔡清史微微一笑,“我信你了,说说经过吧!”
这人立马竹筒倒豆子一样,详详细细地说来,连平阳伯指使他们散发税收流言的事情也被扯了出来。
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一扯就是一大堆人。
少时,那文官已经额头全是大汗,这一条又一条的流言,感情都是平阳伯散播出去的。可见,平阳伯对白亦容是有多恨。
那人说完后,又努力补充了许多细节,极度配合蔡清史的询问。
最后,签押完毕,蔡清史才看了看那张供词,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他轻飘飘道:“就算你说了,也是不得好死的下场,来人,狠狠地抽他,留一口气,别弄死了。”
那人愣了下,立马疯狂喊叫起来:“你、你出尔反尔……无耻之人啊——”最后那声凄厉的惨叫声又尖锐又凄惨,几乎要掀翻牢房。
蔡清史走出了污浊的牢房后,长长的呼吸一口气,看向遥远的皇宫位置。
这个人情,要不要卖给白亦容呢?
白亦容现如今正得圣眷,平阳伯跟他对上肯定是没好戏的。而且,这个平阳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将所有传过流言的人多抓起来,挨个挨个审问。虽然工作量是大了点,不过效果却是显著的。
这不,才花了十来天,他就抓出了流言的源头。
平阳伯,这是你在找死,怨不得我,蔡清史心想。
蔡清史进入宫中的时候,正好撞到了出来的白亦容。
“蔡大人。”白亦容冲他点点头,打声招呼。
蔡清史嗯了一声,突然说:“白大人,这些日子关于你的流言可真是够多啊!”
白亦容怔了下,像是完全没料到他会说这些话,便问:“流言止于智者,蔡大人不会是相信了这些流言吧?”
蔡清史打量了他一眼,心道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便说:“你可得罪平阳伯?”
一听这话,白亦容立刻领会到了,想来这些流言之所以肆意流传,还跟平阳伯有关。
蔡清史提点到此,见他一脸了然,就不再多说了,朝他微微颔首:“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白亦容拱手道:“多谢蔡大人提醒。”
蔡清史轻笑一声,似是不以为意,朝着圣安殿的方向去了。
白亦容入宫是为了另一件事的。
皇上为了放荒,召他商讨进一步的对策。
为了鼓励地主垦荒,白亦容建议如果地主垦荒到一定的数目,就授予爵位,以示奖励。反正爵位只是虚名,偏偏这个朝代的地主们重名利得很。
永和皇帝的意思是将全国所有土地都利用起来,尽最大的力量来垦荒。
白亦容相信,如果可以移山填海的话,他估计会将整块大陆整成平原,然后每一寸地方都用在种田上面,以充实国库。
这个朝代就是农业为本的社会啊!
皇上跟他商量完这事后,不经意地提起道:“朕听说,前些日子你去了安南国使者驿馆。”
白亦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马上道:“臣是有要事前往驿馆的。”
“什么事?”永和皇帝感兴趣起来。
白亦容斟酌了下,这事得半真半假的说,于是开口解释了:“臣当年家乡水患时,曾经跟随流民,无意间从他人口中得知安南国可能有一样作物,名为红薯,耐饥耐瘠,是以臣才去见那阮齐英使者。”
永和皇帝顿时兴致十足地问:“哦,朕怎么就不曾知道。”
白亦容苦笑一声:“阮齐英使者也说他们国家没有这种食物,想来是臣听错了流言。”
提到流言,永和皇帝又蹙起了眉头,显然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永和皇帝是个实打实的异性恋,对自己被传为断袖极为恼怒。不知道白亦容知不知道这事,不然两人见面也多了分说不清的尴尬。
永和皇帝见白亦容面色如常,心里暗道,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于是,他缓和了下语气,说:“如有这等作物,朕要给你记大功,赏你爵位。”
白亦容心里微微一喜,他已经肯定这个世界是有地瓜的,因为农业系统跟前世古代的农业系统一模一样,连历史走向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不过,好听的话还是要说的,白亦容便道:“臣寻找此作物,是为了我大燕朝,为了让皇上您宽心。”
永和皇帝哈哈大笑起来,显然这话拍到了马屁上了,让他听着很是舒爽。
“好!”他大笑后,点点头,说。
白亦容走出宫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圆胖的身影。这是张陌生的面孔,令白亦容心里纳闷的是,那人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白亦容愣了下,自己是不让很多官员待见,但是这等满含仇恨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难道这人便是平阳伯?
白亦容转过头来,看着那人前去的方向,忽然有些感慨。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自己得罪了这么个人,也不知道接下去的日子能不能平静。可是,对民田被侵占一事他还是无法袖手旁观。
平阳伯一路往皇宫去,从他听到管事找来的几个人入狱消息时,他就知道事情无法收拾了。于是,他得赶在蔡清史那个心狠手辣的酷吏汇报给皇上之前,向皇上请罪,或许皇上还可以饶他一命。
想起那个管事,他不由得暗道,这个蠢货,连散播个流言都会被查到,真是看错他了。
平阳伯内心满是忐忑地站在圣安殿外,一个公公进去禀报皇上。不多时,他便听到了屋内重重的拍桌声,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眼里去了。
这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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