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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孙阁老以自己要午歇为由,打发陆放舟和二妞去看今晚的住处了。之前引陆放舟前来的老人已在门口恭候,并备了两顶软轿,准备带两人过去。
陆放舟见此时的雪已经小了不少,抬轿的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便道:“午饭食得太饱,还是走过去吧。”
“过去可有些路程。”老人道。
陆放舟笑:“二十里山路我都常走,这边总没二十里吧?”
老人闻言遂同意了陆放舟的建议,命人取来两件斗篷,一件是宝蓝色水貂斗篷,毛色为褐,显然是给陆放舟的;一件大红色狐狸毛斗篷,毛色雪白,红白二色在雪天映照下特别好看,这件显然是给二妞。
其实二妞身上有斗篷,是陆放舟年前特意给买的,成衣铺彩娘的手艺是不错,可远比不过孙府自家的工艺,材料就更不用说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形容:陆放舟买的是优衣库的水平,孙府拿出来的是高端定制。
陆放舟看着喜欢,也没推却忙接过来给二妞换上了,穿上果然模样就大不同了,陆放舟顿时又是开心又有些自责,开心的自然是二妞穿着好看,自责的是自己还不够努力,没让二妞穿上更好的衣服。
“姑娘这件衣衫是府里的孙婆缝的,孙婆早年曾在宫里的尚衣局待过,她的手艺自是寻常人比不来的。姑爷若是看着喜欢,老爷还备了些其他的,回头统统换上。老爷常说他就这么个外孙女,百年之后什么都是她的,现在给和将来拿没什么区别。”
说话的人是之前那位和善的老人,他久居孙府,颇懂得察言观色,陆放舟的心情他已然摸清,便说了这通话,无任何贬低陆放舟的意思,只直白说了孙阁老这么做的理由。
陆放舟也是明白人,忙谢:“阁老通透,是我这个做女婿的无能。”
“姑爷莫如此,姑爷若真是无能,老爷今日断不会留你。”老人笑说。
陆放舟忙回以微笑,顺便问了句:“都大半天了,我还不知如何称呼你?”
“老奴得老爷赐名,姓孙名通,姑爷直呼我名便是。”孙通道。
陆放舟看了眼头发花白的孙通,感觉叫不出口,便道:“可否唤你孙伯?”
“姑爷觉得可以便可以。”孙通道。
两人说话间,已然到了孙阁老为二妞准备的住处,住处竟是西边的正院,原设为阁老夫人的住处,夫人早逝,此处并无人居住过。
陆放舟并不清楚陆府的具体格局,跟着孙通进了里头之后才觉得有些奇怪,好大的院落,虽不及孙阁老住的那一处大,但也超过了一般小姐闺房的大小。
不仅如此,孙通还一路带着他们往正屋走。
陆放舟忙问:“确定我们住这?”
“是姑娘住这,姑爷的住处在后头。”孙通道。
陆放舟愣了下,分开住吗?照说这是应该的,他家里都是跟二妞分两间屋子住的,这边屋子这么多,他们也分两间住好了,但听孙伯的意思,似乎不是分两间,是分两个院子住。这也太……浪费了吧?
孙通忙解释:“这是老爷的意思,确实不合常理了些,但老爷也无拘那些礼数,左右将来这些都是姑娘的,便直接将正院给了姑娘住,省得将来挪地方。至于姑爷住处,照着规矩本该住在……”孙通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小姐那院,可自小姐故去后,老爷便不让人动那处,只每隔十天半月着人去打扫。因而只能委屈姑爷住别处了。”
孙通的话大致解释了清楚,意思就是二妞将来是孙府的主人,孙阁老就将二妞当主人待了,陆放舟是姑爷,就按姑爷的待遇待了。
陆放舟初听的时候觉得有些膈应,后来想了想也就理解了,左右他又不来抢属于二妞的东西,照着主客待就照着呗,就是二妞才六岁,一个人住会不会怕?
陆放舟问了声,孙通忙道:“姑爷放心。”说着引着陆放舟往里头走。
正屋早早就生好了地龙,里头跟孙阁老那边一样的温暖,摆设比孙阁老那边更为精致,入门是正堂,前间是正式的会客厅,正中设塌,左右两排共计四张椅子,椅子中间皆有茶几。
榻后有设有条案,案上摆了各色玉石做成的花卉盆景,案后设屏风,上头挂了副仕女寻芳图,讲述的是一位小姐,带着几个丫环,去山涧寻找幽兰的故事。
此图无落款,若是有懂行之人在,则能看出此图乃孙阁老亲手画就。
陆放舟不懂,他早就被这屋子的华丽程度给惊呆了,活脱脱一个刘姥姥,心里还不住的念叨:跟这里一比,他给二妞整的闺房就是一草屋啊啊啊啊啊!
正堂左边共计两间,里间是卧室,外间前段是饭桌,后头是饭后歇息之处,里间和外间有漂亮的纱橱隔断,外间和正堂则是用漂亮的圆形雕花框隔断。
正堂右边亦是两间,孙通未引陆放舟进去,陆放舟只看了眼,里间用屏风隔了看不清,外间临窗似乎设有榻,像是作普通会客之用。
孙通将陆放舟引至二妞房前便退下了,由房内原本在的三人接手,三人一人年纪略大,一人十五六岁,还有一人看着和二妞差不多大。
三人一一自我介绍:“老奴姓孙,姑娘以后唤我孙婆子就行。”
“我叫红玉。”年纪略长的少女道。
“我叫翠珠。”小姑娘道。
“翠珠以后跟着姑娘,作姑娘的贴身丫鬟,红玉管里头,我孙婆子管外头,还有些粗使的,姑娘往后不常会见到,今日便不唤来了。”孙婆介绍。
翠珠立刻上前,笑着引二妞往里走:“姑娘这边走。”红玉则跟在两人身后。
翠珠和红玉的长相皆不出众,但笑容真诚,细节处皆是为二妞考虑,尤其是翠珠,年纪不大,心眼是真心的实,知二妞怕生,笑着与二妞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二妞的进屋的时候,扶住二妞的同时还小心提醒,生怕二妞摔了。
看得陆放舟在心底连声赞,到底是孙阁老准备的地方,样样都是好的,他也曾想过二妞一人住寂寞,给她寻个合适的丫鬟或是玩伴,可他家在山坳里,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小姑娘。丫鬟这种事寻得不好,以后欺负小姐就不好了,故而一直耽搁。
现在好了,孙阁老给选了,二妞经过这小半年的相处,性格也大胆开朗了不少,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很快就说上话了。
陆放舟瞅着欢喜,跟二妞说了声,便离了她的屋子。
出正堂,孙通正在外面候着,也没带陆放舟去他的住处,而是道:“老爷醒了,正寻姑爷呢,姑爷快去。”
孙阁老急着找他?
陆放舟略奇怪了下,仔细思索也没有头绪,便只得匆匆去了。
这一回孙阁老是在书房里见的陆放舟,他正坐在书案前写着些字,见陆放舟来了,立刻放下笔,指了书案前的椅子道:“坐。”
陆放舟立即告座。
“有些事,我本不该过问,但二妞还小,将来总得有个倚仗,故而破例问一问。”孙阁老开口,然后看向陆放舟,“你爹今日唤你而来,可是别有目的?”
陆放舟一听,顿时明白孙阁老有管这事的意思,欣喜的同时又仔细想了想,其实此事当如何处理,陆放舟已大致有了谱。香榧这件事早前已经和溇琰商议过了,不宜以此为主业,陆放舟也已付之行动,以茶园代替了香榧。
现如今,陆家想要炒制配方?给他们不是不可以,但得要个最贵的价。
陆放舟想着,便将今日遇到的,与自己之前所做,之后所想一一告知孙阁老。
孙阁老一早就料定定是香榧惹的祸,不奇怪陆家的威逼,倒奇怪了陆放舟竟一早已有准备,并做好了打算,不由点头:“怀璧其罪,你能懂得取舍,我甚慰。”
被孙阁老肯定让陆放舟既开心又害羞,忙要谦虚几句,孙阁老已经往下说下去了:“你既有心茶业,我倒可以给你点建议,你外祖周氏精于茶道,又乐于授业,其虽然故去,但留下不少念其恩的徒弟。你母亲故去之后,这些人不愿再为陆氏炒制茶叶,纷纷告老回去,大都居于周氏老茶园一带。你既想用香榧的炒制方法换得些好处,那便将周氏的老茶园换回来。”
孙阁老的建议让陆放舟差点拍案称好,他正缺炒制茶业的老手,曾愁过五十亩茶园的茶叶全部由他炒,那得炒到什么时候?若是收人炒,人生地不熟的,方子就很容易泄露出去。这下好了,周家的老人之前就这么忠心,之后定然也如此。
想得陆放舟赶紧起身向孙阁老作揖:“多谢阁老。”
“还唤我阁老?”孙阁老笑问。
陆放舟愣了愣,他实际上没成过婚,一声岳父有点叫不出口,扭捏了半天才小声叫了句。
孙阁老看了陆放舟一样,眼神中尽是鄙视陆放舟不争气,完了他收回视线,说了正题:“你此番去处理此事,必有一场风波,二妞就先住在我这,等事完了再接回去,可否?”
孙阁老用了“可否”二字,似带上了些求的意思,陆放舟听了出来,想到上午的时候行事要是再危及一点,路老爷和陆行舟或许会拿二妞威胁他,便忙点了头:“二妞能承欢膝下是她的福气。”
孙阁老听了笑得特别开心,完了想起一件事:“怎么还二妞二妞的叫,得给她取个名了。”
“小婿才疏学浅,请岳父大人代劳。”陆放舟忙说。
孙阁老闻言沉思,许久道:“我观二妞之性情,活泼聪慧,乖巧可人,寻常的‘惠’‘淑’‘贤’,皆不能完全表达,我想到一字,你看可行不?‘敏’?”
敏?机敏?灵敏?陆放舟听着喜欢:“好。”
“敏之后就配个‘芝’字,如何?敏芝。”孙阁老将‘敏芝’二字写于纸上。
芝?兰芝?陆放舟想起故去的孙小姐叫孙兰玉,孙阁老取芝字想必有想念女儿之意。忙点头:“好,就这两字。”
孙阁老闻言再次开心的笑,这一回笑容中泛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