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头,河仓县的南门被缓缓拉开。
月光下,一个个人影从城门中鱼贯而出,他们的步子很轻,但是走得很急,妇人用手捂着自家孩子的嘴,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生怕惊到了县城另一侧的流民。
张硕和一群“贵人”走在最前方,当他走上码头的时候,顿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什么?
张硕一开始有些不敢确定,可是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终于看清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用渔船搭建起来的浮桥!
没错!就是用渔船搭建的浮桥!张硕看到,这一千多米宽的河面上,数百条渔船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起,好像蜈蚣身上的节壳。
神乎其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张硕很难想象,在如此宽广的江面上,有人竟然能用小小的渔船搭出一座桥来!
而且,张硕十分确定,黄昏的时候江面上绝对是什么都没有的,否则这座桥还没开始搭建就会被流民发现!也就是说,这座桥是入夜之后搭建的,用时绝不会超过四个小时!
就在张硕因为眼前的一幕而震惊不已的时候,县令吴沛走到了众人面前,只见他大手一挥,低声喊了一句,“过桥!”
随即,最前方一个颇有威严的老者率先迈开步子,走上了江面上的浮桥,随即一群“贵人”紧跟其后,张硕看到,他们非常熟练的排成了一列纵队,没有丝毫拥挤或推嚷的情况。
“张神医!我们该走了!”
当前面的人走的差不多了的时候,祝骏这个浪荡公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张硕身旁,他扯了扯张硕的衣袖,在张硕耳畔轻声提醒道。
张硕猛然回过神,朝着祝骏点了点头,他跟在前方那个人的身后,迈着急促的步伐踏上了浮桥。
然而浮桥并没有张硕想象的那样平稳,他刚刚踏上去,顿时身子一个踉跄!
眼看自己就要掉进江里,张硕心头一慌,就在此时,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架在了张硕胸前,把他的身体扶正过来,张硕扭头一看,发现扶起自己的是一个站在船头的中年汉子。
张硕早就注意到了,浮桥两侧,每一条渔船的船头上都站了一个人,很显然,这些人应该就是渔船的主人,这条浮桥就出自他们之手。
张硕对着那个船头的汉子拱了拱手,那个汉子微微点头,随后张硕头也不回的继续过桥,他知道,现在不是道谢的时候,自己身后还有上万百姓在等着呢!
脚下的浮桥依旧左右乱晃,但是此时的张硕在吃了一次亏之后,开始小心的学着前面的人,迈着细小的碎步,两脚稍稍分开呈外八字,这样一来,果然身体稳当了不少。
一千多米的距离说长不长,张硕估计自己也就跑了五到六分钟,到了桥头,张硕看到,先前跑过桥的人都聚集在了河滩上,这时候,跟在他身后的祝骏也追了上来,两人一起走向了河滩。
站在河滩上,张硕遥望着江面上的百姓,此时在江面上过桥的是一群妇孺,有的孩子很小,被妇人抱着,有的孩子能跑,就跟在自己的母亲身后。
张硕看到那些在桥上欢快奔跑的孩童,一脸诧异的对祝骏问道,“那些孩童这么小,父母怎么放心让他们自己过桥?”
“呵呵,张神医不是本地人吧!”祝骏笑着说道,“别看这些孩童年纪不大,但是江边的孩子,那个不是三岁就开始下水?况且江上年年都会搭船桥,我五岁的时候就能在桥上跑了,小子能不能自己过桥,各家父母心里都清楚,张神医多虑了。”
“船桥?就是江面上的那座桥?”张硕指着江面上的浮桥问道。
“不错,那便是船桥。”祝骏点了点头。
“你说年年都会搭船桥,难道是有什么节日不成?”张硕继续问道。
“也算不上什么节日,只不过是我们江两岸的吴人祭祀先祖罢了……”
似乎是因为成功逃离了县城,祝骏的语气很轻快,就这样,他开始详细的对张硕讲起了关于搭船桥的传统,包括这个传统的起源和历年祭祀时发生的一些趣事。
深夜,流民大营。
说是大营,但是整个营地里的帐篷只有那么十几个,这里面住的都是流民的头目,而普通的流民只能找一块干净的地方随便一躺,和乞丐没什么两样。
从天上往下看,一个个流民就像死尸一样铺在地上,若是此时下一场雨,几乎所有的流民都会沦为落汤鸡。
突然,铺在地上的流民之中,有一个流民站了起来,他骂骂咧咧的捂着肚子,看样子晚饭的时候吃那块肉干搁的太久,现在他的肚子疼的像刀绞一样。
这个流民慌慌张张跑出营地,来到了江边的荒草之中,刚刚要脱下裤子,可是眼中的余光突然瞄到了一副不寻常的景象!
那是……这个流民看到江面上那横贯两岸的黑线,和黑线上蠕动的一个个黑点,虽然夜色下远远地看不太清楚,但是他瞬间就猜到了那是什么!
“啊呃……呃……呵……呵……”那个流民张开大嘴,刚想要喊醒沉睡的同伴,但是突然一道寒光从身后划过他的喉咙,叫喊声还没有吐出口,就化为了一串串血沫从脖颈冒出。
吧嗒!流民的尸体倒在了地上,逐渐变得僵硬,在他的身后,一袭黑衣的红袖缓缓用绢布擦拭着手中锋利的短刀,望着远处正在渡江的百姓,默默的退入了黑暗之中……
夜色悄然无声,江面上的百姓已经撤得差不多了,最后踏上浮桥的是守城的将士,此时的他们脱下了铠甲,在吴沛的率领之下,以最快的速度在江面上奔行。
很快,吴沛带着一众士卒踏上了江南岸,江面上再也没有了渡河之人,此时的河滩上,三万多人齐聚,略显拥挤。
“起啦嗨呦——!”江面上,不知道是哪个撑船之人先喊了一嗓子。
“嘿呀!嘿呀!”顿时,整个江面上响起了无数的附和声。
只见这些撑船汉子收起船上的木板,拿出柴刀把捆着竹竿的草绳砍断,然后竖起竹竿一撑,原本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渔船顿时四散开来,一条条渔船如同鱼儿一样在江面上轻快的游荡,很快消失在月色当中。
“这些真的都是渔民?”听着江面上嘹亮的号子声,张硕喃喃的说道。
“不……这些都是吴人!”听到张硕的疑问,不远处的司徒卫明看着空荡荡的江面,一脸微笑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