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亩产多少?三四百斤?”见李星汉神叨叨的样子,周挺鼓起胆子猜了个大数字。
岂料李星汉摇头道:“太少太少,往多了猜!”
“三四百斤还少?”周挺姐弟大吃一惊:“那能产五百斤?不可能吧!”
谁知道李星汉依旧摇头:“五百斤?嘿嘿,你们实在太小看我的宝贝了!”
“五百斤还少?那六百?七百?八百......?”
周挺越猜越是心惊肉跳,连亩产八百斤都没有打住,此物难道真的是了不得的天大宝贝?
周雁翎也忍不住出声了:“李大哥,这......土豆难道真的能产八百斤以上?”
李星汉还是摇摇头:“亩产八百斤?这是最起码的!只要田地肥沃,种植得当,我这宝贝能轻而易举亩产千斤以上!”
“亩产千斤!”
周雁翎和周挺登时如中雷击,呆立当场说不出话来。
亩产千斤四个字,在这对姐弟耳中听来,就如同后世大放卫星的时候,亩产万斤、十万斤那么不靠谱、那么不可思议!
在这个亩产普遍在二三百斤已经算丰收的年代,亩产千斤的作物根本是不可想象的。而他们哪里知道,亩产千斤还是李星汉往低了估计,在后世,亩产土豆平均都在两千斤左右;在一部分种植环境优良的地方,亩产平均达到四千斤。少部分地区采用高产品种、高产耕作方式,甚至真正实现了亩产万斤!
放在这四百年前的时代,同样的土豆品种、同样的耕作方式,而且还有更加肥沃的土地,缺少的只是化肥和农药,亩产千斤土豆还只是李星汉的保守估计,却已经将周家姐弟震撼得无以复加。
不等姐弟俩回过神来,李星汉又继续放深水炸弹:“种麦子大概需要八个月才能收获,一年只能种一季。而种土豆则只需要三个月就能成熟,就算是大同府地处靠近塞外的北方,一年种两季土豆也是完全可以的。”
在明朝末年,因为小冰河期的影响,北方连连遭遇大旱,饥荒肆掠、饿殍遍野,最缺的正是粮食。而且李星汉背包里的土豆,是从后世常年干旱的黄土高原上顺手挖来的,正好就是耐旱品种。如果广泛改种耐旱高产的土豆,一年种两季,那是个什么概念?
周家姐弟被震得晕晕乎乎的半响没有回过神来,足足半刻钟之后,才听周雁翎强作镇定道:“李大哥,你......你没有开玩笑吧?”
“这么大的事情,我岂会和你们开玩笑!”
见李星汉一脸正色,周雁翎这才信了三分:“亩产千斤、一年两熟,若这土豆真如李大哥所说如此神奇,你便是我们大明千千万万老百姓的大功臣!这能够养活千万人的土豆,便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宝贝!”
周挺这时也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李大哥,这土豆种你带回来了多少?能种多少亩地?”
李星汉把背包里面剩下的土豆全部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摆在桌上:“就这么多,大概也就七八斤,别说多少亩,全部做种的话,顶多也只能种一分地!”
“才种一分地?那能顶什么用!”周挺毕竟太年轻,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对这土豆十分的兴趣立马去了八分。
周雁翎可就比他聪慧多了,不假思索便答道:“第一季虽只种一分地,若是如李大哥所说,也能产百斤。百斤做种,第二季便能种两亩,产出的两千斤做种,第三季便能种数十亩!如此滚雪球下去,用不了三五年,整个大同府乃至全山陕之地,便都能种上这土豆,救无数老百姓的命了!”
李星汉赞许的看着周雁翎:“不错!此物虽是天大的宝贝,却救缓不救急,三年五年之后才见成效。但也不能因此不做,我让那向氏和王氏二女来悉心打理的,便是种这土豆!只要把前两季土豆种好了,她们便是天大的功臣!”
“让两个女人来种土豆,貌似不合适吧?不如我找个最善种地的老农来?”这个时代对女性的偏见是根深蒂固的,也怪不得周挺这小子看不太起向氏和王氏二女了。
李星汉摇摇头:“最善种地的老农也没种过土豆,不顶用!而且种前两季的时候,我会亲手指导她们,需要的不是经验,而是格外精心和细致,每一根草、每一条虫,都要仔细除掉;每一次浇水、每一次追肥,都必须掌握好分寸,就如同女子绣花一般,万万出不得差错。二女感念救命和收容之恩,当会细致用心,这比什么老农都管用。”
“说得有道理!”周挺不由得佩服道:“也就是李大哥你想得如此仔细,旁人哪里会想你这么多。”
“事关重大,由不得不仔细!”李星汉继续道:“周小弟,等会你带我去见见那张家父子,我另外还有事拜托他们。”
“好啊!”周挺答道:“不过,李大哥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这把钢弩射得又远又准,力量也大,当真犀利得很。我想借用这把弩几天,请那张家父子照摸样也打造一把。”
李星汉略微一怔,没想到周挺小小年纪,居然打起这种主意,不由得咧嘴笑道:“这把弩借你几天当然没问题,可那张家父子能照这摸样打造出来?”
“嘿,你不知道,那张家父子在我父亲帐下的时候,我就常听我爹对这父子赞不绝口,称他们技艺精湛,打造出来的兵器每每总有独到之处,犀利非常!仿造一把弩弓,怕不是什么难事。”
李星汉心中微微一动,本以为这张家父子只是普通匠户,会打造普通兵器而已。听周挺这么一说,这张家父子怕是没这么简单。
“也好!等会就带上这把钢弩,看看那张家父子是否真有这本事。”
从内心来说,李星汉根本不相信张家父子能够有仿造这把钢弩的能力。别的不说,单单只是这弩臂就是用高锰钢冲压而成,以眼下的炼钢水平,高锰钢根本就不可能;一次冲压成型的弩臂,也不是单靠人力就能够打造出来的。
一模一样的钢弩是不可能了,但借鉴这把钢弩的结构,改进当下的弩弓,还是能够办到的。比如弩臂两端的滑轮机构,能够极大节省上弦时所需的力量,用双手就能完成蹶张强弩的上弦动作,能够提升发射速度、增大弩箭射程和威力。
或许真的可以一试?
当李星汉寻思开的时候,周挺却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了起来:“走走走,咱们说去就去!”
周挺果真是少年心性,最是没有耐性,拉着李星汉就要走。
却听周雁翎又适时说话了:“小弟且慢!李大哥在大明暂且没个跟脚,在外行走恐多有不便。若是旁人问起来历,你如何答呢?”
周挺一怔:“这个......就说是我家的远亲表兄?”
周雁翎又问道:“那这个远亲表兄从哪里来的呢?”
“啊,这个......姐你说呢?”
周挺懒得动脑筋,又把难题推给了姐姐。周雁翎微微一笑:“我听李大哥的口音,应是京畿河北一带的吧?”
只要会说普通话的,那都没得跑,全都是这一带的。
“应该是吧!”李星汉点点头,解释不了也懒得解释为什么从极西之地而来,口音却是京畿一带的。
李星汉不说,周雁翎也没问,只是继续道:“那李大哥就是河北保定府人士,我家的远方表亲,因流寇作乱破家,故而只身来投父亲军中的,却不知父亲已去世,最后便落户在我们周家。我这便去找里长,把李大哥落在我周家的丁册上。”
遥想明朝初年,洪武大帝曾经建立了一个严格且僵化的社会体系。不仅仅是军户、匠户、猎户、盐户等等等等全部世代沿袭,朱元璋甚至事无巨细的规定了老百姓必须住什么、穿什么、吃什么、用什么。在明中期以前,在保甲制还相当严格的时候,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想要落地生根是十分困难的事情,需要打通好多关节。
但是到了明末,在这个流民无数、保甲制早已形同虚设的年代,加上周家在周家堡的声望,要替李星汉落个跟脚实在很简单。只要在丁册上落下名字,从今往后李星汉便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明朝人了!
只听周雁翎又轻声道:“还有李大哥这一身装扮,在旁人眼里也太离奇,恐怕惹人非议。”
李星汉身上还是那套沙漠数码迷彩,就这样子在外面行走,当然是太招摇了。
“李大哥的身材和先父倒是相差无几,若是不嫌弃,便换上先父的衣冠如何?”
“如此甚好,有劳周姑娘了!”
片刻之后,李星汉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
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对襟直领长衫,脚踏一双皮矮靴,居然换了一副十足的员外摸样!
“啧啧!”周挺上下打量改头换面的李星汉,不由得惊奇道:“换上这身衣服,当真有几分像我爹!”
李星汉摸摸头上的帽巾,再看看身上这件灰色长衫,浑身都觉得别扭。但要融入这个时代,这却是必须经历的过程,由不得自己喜不喜欢了。
唯有周雁翎面露笑意,仿佛是十分满意自己亲手打扮出来的杰作一般。
终于收拾停当,接下来三人分头行动。周挺领着李星汉直奔周家堡东头的张家铁匠铺而去,而周雁翎则去拜访本家里长,替李星汉落户。
片刻之后,李星汉就已经站在了简陋低矮的铁匠铺前。
昨日张旷被鞑子掳走,整个张家上下六口人都陷入了无比的悲痛当中。这些年被鞑子掳走的汉人无数,却只有极少数幸运儿逃了回来。几乎绝望的张家甚至已经在准备给张旷办丧事,要立衣冠冢了!
谁曾想到,只是过了一夜,张旷居然就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不少铜钱和布匹,差不多够一家人活大半年的了。
此时的张家,明显还沉浸在张旷归来的狂喜当中。等到周挺和李星汉走进来的时候,居然没人注意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