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两人把诏书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翻了又翻,对着烛火照,甚至用水抹了一下,还是没找到一个字,不由面面相觑。
燕飞:得,皇帝一定是被他的忤逆儿子气傻了,糊里糊涂把空白诏书放进去了。
淼淼虽也弄不懂,但是并不认同他的说法,诏书上虽空无一字,但左下角却清清楚楚盖着传国玉玺的印鉴,这可是传位诏书啊,皇帝怎么会如此儿戏?其实必有深意。
诏书看完了,还得原封不动放回去,如何把封条不露痕迹地封好,这可是精细活,但这难不倒燕飞,只是需要点时间而已。
淼淼:飞哥儿,半个时辰后咱们仍在进来的地方碰头,我还要去找个东西。
燕飞愕然:找啥?
淼淼裂嘴一笑:晋王不是喜欢演戏吗?那我就照着戏本子来,让他做戏做全套。
燕飞挥挥手:自己小心点,记得替我顺个值钱的宝贝。
淼淼一路潜行,来到皇帝的寝宫清思殿。
年初从凉州回来的时候,皇帝曾请她到清思殿谈过一次话,她对这个宫殿并不陌生。然而事过境迁,今晚的清思殿,大部分宫人被禁卫军囚在太极宫,整个清思殿,只剩了两三个小内侍守在门口等候差遣,凄凉如冷宫。
一灯如豆,满室寂寥。
皇帝躺在御榻上,像一片即将枯萎的落叶,嘴巴微张,呼吸略显粗重,应是睡着了。中常侍福安跪坐在榻前,耷拉着脑袋打瞌睡。
淼淼心里一声叹息,一代帝王,无论当年再怎样咤叱风云,翻雨覆云,此时此刻,也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躺着等死的老人罢了,连个至亲也不在身边,比普通老百姓都不如。
福安的脑袋重重点了一下,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但淼淼已趁他抬头之际点了他穴道,他身子一软,趴在榻边又沉沉睡了过去。借着微弱的灯光,淼淼把整个寝殿都翻了个遍,却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难道皇帝把它藏在自己身上了?她蹑手蹑脚走到榻边,犹豫着不该从哪儿下手。
“你想找什么?”皇帝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把她吓了一大跳,原来不知何时,皇帝已睁开了双眼。
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淼淼很快镇定下来,上前一步,故意捏着嗓子朝皇帝道:“皇上,你不必怕,我是越王信赖的人,不会对你不轨。想必皇上还不知道吧,你的好儿子晋王,诬陷越王和林庭风勾结,以此为借口正四处缉拿他。”
许是今天已听了太多的坏消息,皇帝有点麻木了,又或是他早已料到了,并没多少惊讶,两眼在她身上来回巡睃,良久才用极虚弱的声音问她:“你是谁?有何目的?”
淼淼不答反问:“皇上,容我先八个卦,青铜簋里的传位诏书为何是空白的?”
皇帝双目一瞠,“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了,不过你放心,我已原封不动放回去了。且让我猜一猜……”淼淼顿了顿,又道:“皇上其实是想立越王为太子吧?但是又怕晋王一旦在这场夺嫡之争中胜出,这份诏书反而会成为越王的催命符,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写,如果晋王胜,率先拿到诏书,他自己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如果越王胜,同样可在诏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是这样吗?”
既然皇帝要把安西都护的虎符交给越王,他的心自然是偏向越王的,况且晋王如此大逆不道,皇帝怎么会把皇位传给他?淼淼心里有点小得意,不想皇帝看了她几眼后,却摇了摇头,她从他眼里看到:你还是太嫩了些。
淼淼奇道:“居然不是这样?皇上你别死要脸不承认啊,你难道要把皇位传给你那几个未成年的儿子?那可大大的危险啊,晋王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的老子都敢下手,他要是对付那些乳臭未干的弟弟,比切个瓜还容易。”
皇帝桀桀怪笑两声,“你这女娃子,管得倒宽。这样,如果你告诉朕为何你身为永宁侯柳青源的女儿,却与两年前进宫刺杀朕的女刺客长得一模一样,朕就告诉你为何诏书是空白的。”
淼淼倒抽一口凉气,还以为蒙脸的帕子掉了自己没发现,忙伸手去摸,一摸之下,那帕子还好好蒙在脸上。娘的!被他诓了!
“果然是你……”皇帝不可思议地道:“为何会如此,你……你明明已死在晋王剑下。”
两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女刺客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皇帝曾和她打过照面。年初淼淼进宫时,他曾觉得她的身影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没把她和已死的女刺客联想到一起,直到现在,这个穿着夜行衣蒙着脸的年轻女子,和那个女刺客如出一撤,还有她刻意捏着的声音……
一试探之下,果不其然,竟是同一个人,皇帝又道:“你不用怕,朕已撑不了多久,你的秘密大可告诉朕,朕答应你,决不加罪于你。”
淼淼:“可皇上看着挺精神的。”
皇帝:“回光返照罢了。”
淼淼思忖片刻,终于道:“那……那皇上你可要说话算数。”
皇帝:“放心,朕一言九鼎,说了不加罪就不加罪。”以为她还有后顾之忧,又补充道:“亦决不加罪于你父亲永宁侯。”
淼淼:“皇上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您说话要算数,千万别撑太久。”戏本子上都说了,当皇帝的最爱秋后算账了,她啥都说了,万一他不死呢?
皇帝:……
就在淼淼讲故事的时候,另一边厢,宣政殿里,燕飞捧着那卷诏书,正要放回青铜簋里,忽然心生感慨,这可是天子诏书啊,古往今来,多少人不惜一切,只为了争夺他手中这象征皇权的卷轴。古往今来,又有哪个像他这样,能够站在大祈最至高无上的殿堂里,亲眼见证新皇权的更迭。
此刻燕飞觉得,他手中握着的,已不单是一份诏书,而是一位新帝王的命运。南边的长案上整齐摆放着笔墨,他脑中灵光一闪,豪情顿生,大步走了过去……
清思殿里,淼淼把故事讲完了,缓缓把蒙面的帕子摘掉。
皇帝愣怔良久,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当年他所做的一切,背后竟牵扯出这许多人和事来。而这些人和事,如一张密不可分的网,千丝万缕,最后又汇聚到一处,冥冥中似有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这张网,把所有的一切网入其中。
淼淼咳了两声,提醒皇帝,是时候交换八卦了,为何诏书是空白的?
皇帝回过神来,长长叹息一声,“天道轮回,朕算计别人,倒头来,又被自己的儿子算计……就在昨天之前,朕确实想立越王为太子,但是后来……朕改变了主意。”
就在昨日,在听闻晋王勾结林庭风的种种恶行后,他当即命人召三位重臣进宫,就是想让翰林学士赵恒拟诏,立越王为太子的。然而当晋王踏入清思殿后,他改变了主意。
晋王的到来,终于让皇帝看清了事实,一个他纵然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他众多的儿子里,只有晋王和自己一样,身上拥有帝王者必不可少的特性,工于算计,冷血无情。
政务之事,可依靠朝臣,但如果一个皇帝遇事瞻前顾后,心慈手软,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就像章敬太子。突厥人还在虎视眈眈,为稳固江山,他不希望自己死后,他和章敬太子当年的一幕再次在这座宫殿里上演。撇开情感上的倾向,只有晋王,才是克承大统的最佳人选。
于是皇帝决定,立晋王为太子。退一步说,就算他不立晋王为太子,晋王也不会善罢甘休的。然而……到底是心有不甘,被自己的儿子这样算计,他这个当爹的心里太窝囊。
“所以朕故意留下空白诏书,不过是想留难一下晋王罢了。至于越王,朕另有安排,如今朕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全靠他自己了。当然,如果他能在这一战中反败为胜,自是最好不过。”
淼淼终于懂了,原来皇帝虽然决定把江山交给晋王,但又记恨晋王算计自己,不愿他这把龙椅坐得太顺利,既然他摆了自己一道,自己也要以牙还牙摆回他一道,让他登基也登得不安宁。
试想一下,当晋王踌躇满志一脚踢开宣政殿的大门,打开青铜簋,满怀期待展开传位诏书,看到的却是一卷空白诏书时,他是该有多崩溃,光是向朝臣们解释就够他焦头烂额的。至于越王,淼淼知道皇帝另有安排,虎符就在她怀里。
大概是临死前有人和自己分享心事,皇帝的心情似乎不错,呵呵两声后问道:“怎么样?朕这一招,是不是很损?”
这些勾心斗角的勾当,淼淼实在不懂,耸耸肩道:“你喜欢就好。不过……既然你已摆了晋王一道,何不再损多一回,让他更加焦头烂额?”
皇帝奇道:“此话怎讲?”
“实不相瞒,我其实是来找传国玉玺的。皇上您也知道,晋王不会放过越王,但如果传国玉玺在越王手里,晋王投鼠忌器,必不敢加害越王。我找传国玉玺,就是为了保越王的命。再说……皇上您想想,晋王拿了诏书后,找遍了整个皇宫都找不到传国玉玺,必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您是不是很解恨?”
皇帝咳了两声,嘀咕道:“果然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他枯瘦的手在玉枕里摸索了一会,摸出一个金漆小匣子,朝淼淼递了过去,意味深长地道:“晋王如此孤傲不群的一个人,却偏偏遇上你,活该遭此一劫。”
淼淼小心接过,又听皇帝道:“朕这一生,快意恩仇,享尽世间繁华,也值了,只可惜……原想流芳百世,不想却遗臭万年,报应啊报应。不过,朕最大的遗憾,非被自己的儿子算计,而是……”他忽然一阵咳嗽,差点背过气去,好一会才继续道:“而是……林庭风那狗贼,朕找了他一辈子,最终还是、还是要死在他前头……朕不甘心啊……”
淼淼忙安慰他,“皇上您不必介怀,其实林庭风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只要您一死,他也撑不了多久的,皇上不妨在黄泉路上等他一等……”
皇帝的喉咙咕噜一声,随即脑袋一歪,咽气了。
淼淼不胜唏嘘,两年前她费尽心机进宫刺杀皇帝,皇帝没杀成,自己挂了,没想到两年后,自己却成了皇帝临终前,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她伸手把皇帝的眼睛阖上,“皇上请放心,如果我遇见林庭风,一定手刃他,以慰您在天之灵。”
今晚的长安,无数人彻夜难眠。贵族士大夫们因为今天的那场变故惴惴不安,生怕自己遭受牵连,平民百姓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今晚的禁卫军特别多,布满了所有坊市,严禁百姓走动。记忆中,只有二十年前先帝驾崩时才有过这样的情景,可想而知,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三更天,北风呼啸,夹着雪粉。
几名禁卫军缩着脖子埋怨,下午的时候明明天晴了,这风咋忽然之间又肆虐起来了,真是邪门。偏偏他们在这个时候当值,缉拿菩提阁乱党,可这大冷的天,别说乱党,连鬼影也没一个。要是这会儿能温上一壶好酒,切两斤熟牛肉就好了。
马蹄沓沓,一队禁卫军疾驰而来。
其中一个瘦藤条,老远就用鞭把子朝他们一指,扯着豆沙喉大声道:“喂!你们,有何发现没有?”
众人忙打醒精神上前回话,“回余校尉,此处暂无发现可疑的人。”
余天赐一甩鞭子,骂道:“吃白饭的东西!这里没有,不会到隔壁崇化坊继续找吗?给我警醒点,若是让乱党出了城,你们掉十个脑袋都不够的!”
众人忙应了,小跑着往崇化坊赶去。
“大表兄,林庭风那贼子狡猾得很,你说他会不会其实今儿一早,那戏还没开始前就偷偷离开长安了?连带着二表兄也一起和他跑了,不然二表兄为何不在安国寺,也不在王府?按理说,咱们封城封得及时,他们要不是提前离开了,肯定跑不了。”
余天赐自马上回身看向李昀,见他沉着脸没说话,又犹豫着道:“大表兄,其实二表兄嘛……你也知道,最纯良不过的一个人,我觉着吧,他一定是被林庭风的花言巧语蛊惑了,不知轻重,一时头脑发热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儿来……”
有句话他不敢当面说,二表兄一定是因为自己最爱的女人被大表兄抢了,苦求无果,对皇上怀恨在心,一气之下才被林庭风乘虚而入的。
李昀看了他一眼,嘴角牵起不易察觉的冷笑,越王纯良?要说纯良,余天赐才是整个皇族里最纯良的一个,居然就相信了自己的话,真以为越王和林庭风沆瀣一气了。但纵然如此,他仍是一有机会便替越王说话。
李昀不想接他的话,只冷声道:“去东边看看,天亮之前,一定得找到人。”
大队人马疾驰而去,蹄声响彻了寂静无声的大街。待那蹄声渐远,伏在屋脊上的淼淼朝燕飞小声道:“看来越王真的不在晋王手里,可是……他上哪去了呢?难道真如鱼刺妹夫说的那样,和林庭风一起跑了?”
燕飞因为淼淼没替他从宫里顺个值钱的宝贝,正生着闷气,“你脑子进水了?林庭风是嫌事儿不够多啊,还要带个累赘跑路?”
淼淼不服,“他如果夹持越王,万一被朝廷的人发现,不就有了块挡箭牌?”
燕飞翻了个大白眼,“把头抬起来。”
淼淼眨巴着眼睛道:“为啥?”
“我怕你脑子里的水会溢出来。”燕飞简直恨铁不成钢,“如今缉拿林庭风的可是禁卫军,晋王的人,越王要是在林庭风手里,晋王怕是会笑出声来,他一定会趁机把越王弄死,再把责任推到菩提阁头上,这就好比瞌睡时有人递枕头,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
呃……好像是这样。
斜对面的屋顶上,一条黑影一掠而过,若非眼力极好的人根本看不出来。而淼淼和燕飞都是眼力极好的行家,相视一眼便跟了过去。这风头火势的夜晚还出来串屋顶,绝不是普通的小毛贼。
只见那黑衣人一路疾驰,不时停下四处摸索,似在找什么,找到后又继续前行。两人不由好奇,刻意在那人停留过的地方找了一圈,居然发现了菩提阁的联络暗记。果然不出所料,是菩提阁的人。
小半个时辰后,那黑衣人终于潜入一座深宅大院,淼淼瞪大了眼睛,这座阔气的府邸,有点熟悉啊,慢着,这不是晋王府吗?难道林庭风就藏在晋王府?既然如此,他们可得帮晋王一把啊。
此时此刻,林庭风确实在晋王府。
这是一间许久没人住的仆人屋子,为了不被人发现,屋里没有点灯,门窗虽紧闭,却禁不住丝丝寒气侵入,森冷森冷的。天气一冷,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林庭风用帕子捂着嘴巴,极力压低咳嗽的声音。
在他对面的墙角,还坐着另外一个人,虽有些狼狈,却掩不住他身上那华贵之气和清俊的面容,正警惕又好奇地看着他,“这里是晋王府?”
林庭风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朝他温和一笑,“不错,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的大哥大概不会想到,我和我的属下,会藏身在他的府邸里。”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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