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感觉还行吗?要不,休息一会儿?”
魏斯注意到奥克塔薇尔在商讨军务的过程中不断按压太阳穴,知道她现在的状况不太好,很可能是之前爆炸震晕留下的短暂后遗症。
“没事,撑得住。”这个有着绝美容颜的女强人咬着牙说,“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所以,龙,你带着他们先走,能走多少是多少。这很可能是这场战争的最后一次行动了,我们必须赢!”
“你带着他们走,你是行动的第一指挥官。”魏斯说,“我来断后,给我一支小分队,足矣。”
“不,我知道你的特长,你善于发现敌人,捕捉战机,这是一种极其罕见且可贵的特质。”奥克塔薇尔以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带他们先走,比留下殿后更有利。”
就当前的形势而言,谁带队先走,谁活下去的机会就要更大很多,殿后的虽说不是绝路一条,但也基本上是九死一生。魏斯争辩道:“之前哈莱格斯少校回电报说,也许我们可以再等一天,等到明天晚上,所有人都能撤走。我留下,尽可能带着后卫部队跟敌人兜圈子,给大家争取这一天的时间!”
“晚一天走,安全脱险的机会恐怕只有万分之一,我们不能为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冒险!这里是敌人的大后方,如果等敌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一定会调动所有可能调动的力量过来,哪怕只有几条战舰,我们也是抵挡不住的。”奥克塔薇尔斩钉截铁地说道,“特勤部队的行动,必须冷静、谨慎、理智。这一仗的结果,不仅仅是关乎停战谈判的走向,也不仅仅是关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未来,更关系到我们特勤部队在这场战争中的声誉——在这之前可以说五五开,最后这一仗,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
魏斯当然能够理解奥克塔薇尔的想法,他站起来环顾四周,特勤部队的士兵们正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执行命令。那些率先就位的目标人员已经开始向湖畔转移了,战士们亦将那些能够动起来的船艇集中停放到岸边的游轮码头旁。这几条船载运百来个人是没问题的,在跨越湖面之后,乘船者只要再走上20里路就能够抵达山谷。如果走路的人员完全是乘坐车辆,在不受阻挠的情况下,两条路线的时间应该相差无几,但陆路的不确定因素显然要比水路大得多,这也是魏斯为什么会急切的希望建立这条水路的原因。
这时,一名特勤部队的战士前来通知魏斯,他要找的人找到了。既然奥克塔薇尔已经脱离危险,还能够勉强主持大局,他便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的私事上来。不一会儿,他跟着那名战士来到了镇子里的一栋房舍前,那位担当内应的姑娘站在门口,正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魏斯连忙走上前去,轻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姑娘回答说,他们好像不太愿意走,因为他们不想离开他们的国家。魏斯在门口稍稍酝酿一下情绪,然后走了进去。屋子里亮着灯,装饰和家具看起来都很不错,至少在这个时代,是中上阶级享受的优厚条件。
屋子里站着一位穿睡裙的金发少妇,她搂着两个半高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出于心理作用,魏斯对这两个孩子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但他们显然对这个穿着军服、浑身散发硝烟味的男子感到畏惧,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您好,夫人,我是您丈夫的亲弟弟。”魏斯对这妇人说,“你们的斯卡拉男爵,也就是我的哥哥,希望你们能够回到我们的国家,在那里过安定的生活。”
妇人盯着魏斯看了好一会儿,大概觉得容貌确实有兄弟的相似之处,情绪稍稍舒缓了一些。她用诺曼语说道:“不,那是你们的国家,不是我的,他答应过我,他愿意为我留在这个国家。”
魏斯不确定这位妇人是否已经得到了泽阵亡的消息,开始没有贸然提及,但话题僵在这里,时间又是如此的宝贵,他遂下定决心,用低沉缓慢的语调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他已经阵亡了。他最后的遗愿,是让你们回到他出生的地方去,在那里,他的家族会照顾好你们。”
妇人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得非常激动,更没有崩溃的迹象,而是把怀里的两个孩子搂得更紧。她犹豫着,踌躇着,不断亲吻孩子们的额头,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滑过白皙的面颊。孩子可能预感到了一种离情别绪,都紧紧的抱着自己的母亲哭泣。
“如果他还健在,这个国家会因为他的能力而接纳他,你们可以好好的活着。可是。他和他的能力一并消失在了战场上,这个国家的皇帝还有贵族们已经没有义务再为你们提供什么保证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想你们回到他的故乡,才能让他安心。”
在魏斯的反复劝说下,妇人似乎拿定了主意,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第一次见面的小叔子,说:“如果要走,你把他们带走吧!我是诺曼人,我有我的家族,有家族的荣誉。为了保全这种荣誉,也为了让我的家人能够过得更加的安心,我必须留下。他们是他的血脉。如果你愿意,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把他们带回去。”
“不,我们不走!”两个孩童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哪儿也不去,妈妈,我们要跟你在一起!”
那个年纪大一些的男孩,更是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瞪着魏斯,大吼道:“你们走吧!不要在这里纠缠我们!那是你们的国家,与我们无关。”
这话让魏斯顿感痛心,这种痛感甚至比他听到泽阵亡的消息还要痛苦,但是,他没有办法去主宰这一家人的命运,也不确定如何是好。于是,他凑近那位担当内应的姑娘,小声问她,这一家子如果不走,会有生命危险吗?
姑娘犹豫了一下,回答说,生命危险应该没有,但他们特别是这两个孩子,今后恐怕会生活在一种受到周围人歧视甚至欺凌的环境里,因为他们的父亲有可能被认定为失败者,而这最终取决于皇室和军方的态度。
既然如此,魏斯也就不再纠结,他对这位母亲说:“夫人,我尊重您的意愿。如果您希望这两个孩子留下来,请好好照顾他们,培育他们成长,在适当的时候,我会竭尽所能的为你们提供一些帮助。当然。这里离我们实在太远了,我的能力未必能够帮上忙。如果你愿意将他们托付给我,我以家族的荣誉起誓,一定待他们如同自己的孩子。”
魏斯这话原本是给自己一个顺理成章的台阶,可母亲却没有顺着台阶往下走,她看起来是个比较有主见的女人,没有被情绪左右思维。她用力亲吻了那男孩的额头,对他说:“去吧,肯普,他是你的叔叔,跟着他走吧!我和曼莎会好好的,等着你带着你父亲的才华和气质回来接我们。去吧!孩子,在他们身边,你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不!”那男孩咬牙切齿地说,“我要留下来保护你们,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这位母亲在哭泣中露出了笑容,她对男孩说:“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但我无法保证你能够受到最好的教育,成长为最优秀的男人。我相信,你父亲所在的家族,他们可以做到这一点,也肯定会做到这一点。”
听到这里,魏斯深受感动,几乎忍不住要泪奔了。他准备去拉男孩的手,可是,男孩却说:“如果他们有这个能力,父亲为什么要到这个国家来?父亲跟我说过,他在那个国家得不到足够的尊重,也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所以他才会来到我们的国家。他希望我在这里接受最好的教育,成长为一个最优秀的军人,用剑和火去实现我的梦想!我的梦想,是进入这个国家最好的军事大学,成为最优秀的指挥官,就像父亲一样!”
听到这话,魏斯愣住了。他突然觉得所有的言语在这个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面前都显得无比的苍白和软弱。想当年,泽确实是因为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无法施展才华,才会不远千里的来到诺曼帝国,委曲求全的给敌人当奴仆,走了一条无比艰辛的道路。”
妇人这个时候却显得非常坚决,她捧着男孩的面颊,语重心长的说:“你的父亲希望你去,他始终为自己当年的选择感到亏欠、可惜、遗憾,而且他未曾实现的梦想和愿望——他说——你的叔叔替他实现了。他说,如果有一天他遭遇不测,如果有一天,这场战争是以诺曼帝国没有赢的状态结束,如果是你的叔叔来接你,他希望你跟着他离开。”
这番话魏斯听了,心里感到无比的震撼,他不敢相信泽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不敢相信他已经预料到了战争可能出现走到如今的局面,甚至猜到了自己可能出现在这里。如果这一切在他的预料之中,那么,他在战略方面的才华确实已经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地步,如果诺曼人能给他真正的、足够的信任与支持,他可以发挥更大的光芒,甚至成为左右这场战争的英雄,但他显然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
“听着,肯普,我发誓,我的哥哥——你的父亲,是一个令人钦佩的军人。我不希望打败他,但我确实亲手打败了他。如果你要打败我,证明你父亲的优秀,那么我给你这个机会。到洛林去,我们的家族可以给你最好的教育,最好的条件,最好的机会,因为我们已经不再是那个软弱的家族,我们已经强大起来了——正如你父亲期待的那样!”
母亲的寄望,父亲的期盼,叔叔的激将,让男孩像一只勇敢的公鸡鼓起了勇气,他擦干眼泪,亲吻了妹妹,也亲吻了母亲,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换好外套,拎了一个皮箱出来了。妇人为他系紧披风的扣带,对他说:“我们会等你回来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