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酒么?”陆慧琴轻声地吐出这句话。
预言术并不是读心术,她是用自己敏锐的观察力,从艾伦的眼睛里读出这条信息。看着艾伦一副悲壮的任君采撷的神情,她突然笑了。
一千年的时间,优秀帅气的外在条件,使得艾伦阅女无数。这却是她第一次发现,一个女人的笑原来能如此的好看,整个杂货铺都被笑容照亮了。
这笑容,似是一朵芙蓉,雍容高贵;这笑容,又似是一朵牡丹,端庄典雅;这笑容,还似一朵空谷幽兰,清丽脱俗。他终于明白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嫣然一笑’所描述的东方女性的笑颜。
女人的嫣然一笑,往往会引起男人的无限遐想。艾伦此刻却不知为什么,心里生不出一丝涟漪,唯有欣赏和赞叹。因此,神情上多少变得有些呆滞。
这种青春男孩初见爱慕女子的情貌让陆惠琴笑的越发放浪形骸起来。她似乎要将一生的笑用这种最夸张的方式释放出来。
艾伦的眼中,刚才的笑容是照亮的光,那现在则是炽烈的火。除了明亮,还有了温度。他觉得喉咙里有了一丝烟火,干渴!
陆惠琴笑的越灿烂,凯特琳的眉头皱的越深。在她的记忆里,陆惠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女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她笑,做为同性她不会嫉妒她的笑。而作为朋友,她很担心她的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欲使人毁灭,必先使人疯狂。她很怕她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这只是她的一丝莫名的预感,尽管她不太相信作为预言师有什么可怕的手段做些可怕的事情。
杂货铺突然暗了下来,正如她笑的毫无预兆,她收敛笑容也让人有些猝不及防。似乎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唯有散落一地的烟灰,证明她曾经狂笑过。
烟已燃过一半,陆惠琴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烟气,说道:“不是断头酒,这么好的酒用来断头多少有些浪费了。这是壮行酒。”
窖藏过的二锅头,度数一般在60°以上。艾伦的身体也算是经过酒精考验的,但此刻依旧抵不住酒劲,身体明显发沉,脸颊上也有了一片红晕。不是断头酒就好,至少说明他不用今天把命还回去。如此想着,他伏在柜台上,安心地睡着了。
凯特琳看了看陆惠琴,重新坐了下来,续上茶,浅浅地抿了一口。尽管是夏日,茶汤凉的还是有些快,此刻只是温吞。茶叶泡的也有些久,茶汤已经发褐,味道也浓厚苦涩了些。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便只有等。好在陆惠琴没有让她等的太久。
掐灭了烟头,陆惠琴从柜台下面摸出一小瓶二锅头,看份量也就二两的量。她拧开瓶口问道:“虽然年龄还不到,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凯特琳固执的摇摇头,不管年龄到不到,只要她还要握枪,就不会让自己沾酒。
陆惠琴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下去,面颊腾起两朵红云,接着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喝进去的酒倒有大半被重新喷了出来。好不容易止了咳,眼角却滑出了眼泪,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酒还真不是一般的劣!”
凯特琳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水壶,倒了一杯清水递给陆惠琴。浓茶并不适合饮过烈酒的人,尤其是这酒还是劣质的。
陆惠琴没有喝清水,拿起凯特琳的杯子灌了一口浓茶,说道:“你年纪这么小,耐心却是足够。有没有时间听我讲个故事?”
凯特琳点点头,喝了一口刚倒的清水。
陆惠琴点上了今晚的第三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这个世界是建立在欺骗和谎言之上,可笑自古至今却有无数所谓的智者,热衷于辩论真话和谎言哪个更有价值。除了辩论者本身,谁在乎过谎言,我们早已习惯了生活在谎言之下。今天,我告诉你关于我们预言师最大的谎言,反噬。”
她望着屋顶,这间杂货铺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但层高却有六米。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给人一种高远的错觉。
“预言术与其他巫术一样,是一种既定存在的,能够被人类掌握其运行规律的魔法力量。只要遵从它既定的规律,根本不会有反噬。所谓反噬,不过是那些不能掌握这种力量的人类的嫉妒作祟罢了。人类,天性中就有着乐于把一切强者拉下神坛的恶趣。”
陆惠琴狠狠地一口将剩余的烟吸尽,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说道:“天华的死并不是反噬,是一场谋杀!”
应该震惊么?凯特琳的表情很平静,她与陆氏是朋友,但却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感同身受一些痛苦。更何况,谋杀对她实在是一件太过稀松平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而有超自然生命的地方,就会有谋杀。
在她平静的外表之下,还是有那么一点惊讶,这点惊讶来源于陆惠琴的平静。陆惠琴说话的语气要比平时激动,但相对于谋杀这件事,却又显得太过平静。没有多少恨的味道,更多的是对现实的陈述和逆来顺受。
第三根烟终于燃到了尽头。陆惠琴的故事很没有色彩地结束了。她看了看酣睡的艾伦,对凯特琳说道:“你要找的路,在他身上。至于怎么走,我不能给你明确的指引。神族的出现,扰乱了预言魔法的运行轨迹,我也无法看清你们的未来。”
凯特琳顺着陆惠琴的目光看向了艾伦,他睡的很甜美,似一只乖巧的小猫,她现在不用借助任何武器,就能轻松地了结了他的性命。她有些看不懂他为何能在敌人面前睡的如此安然。
据她所知,在布兰登家族中,艾伦实在不是一名出色的吸血鬼始祖。用纨绔的二世祖来形容也许更恰当一些。如果可以选择,她觉得安格斯会是最好的合作者。
凯特琳最终点了点头,同意遵从陆惠琴的指引,说道:“我相信陆姐你不会骗我。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陆惠琴看着凯特琳的眼睛,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代我照顾一下唐远。”
凯特琳觉得有些奇怪,问道:“预言术既然没有反噬,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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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惠琴笑了笑,说道:“有些事情到了该去做的时候了。他已经长大,剩下的路要学会自己去走。如果可以,不要让他改姓陆,就做一辈子唐远。”
凯特琳挠了挠头,说道:“我可以照顾他。但你应该明白,如果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所谓的反噬还是会降到他的头上。我毕竟是个普通人,伊莉娜也不过是名普通的巫师。而且,我不会随意把她扯进来。”
“你知道预言术最高的术法是什么吗?”陆惠琴说这话的声音有些远,有些飘摇。
凯特琳摇摇头,说道:“姐姐请说!”
陆惠琴幽幽地说道:“是谶言术。这也是为什么唐门以及其他势力没有对我们赶尽杀绝的重要原因。谶言,会按照施术者的要求改变命运的轨迹。这是预言术中唯一一个真的会带来反噬的巫术。”
凯特琳问道:“你不怕反噬到唐远身上么?”
陆惠琴回道:“天道是公平的,即便远儿与我有血缘关系,它也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会伤害无辜的,只有那些心怀叵测的人。”
凯特琳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说道:“那我答应你,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好唐远。”
陆惠琴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点上了她今晚的第四根烟。
凯特琳起身向门口走去,站在门口的瞬间,她停下了脚步,背身说道:“我记得你很少抽烟。唐远更希望有你的陪伴。”
门轻轻地叩击门扉,凯特琳重新回到了波本街。外面的空气依旧有些滑腻,却少了几份压抑的味道。她快步离开了这里。
陆惠琴耐心地抽完了第四根烟,看了看烟盒,还有最后一支。她想了想,将这支烟放在了柜台上。站起身,绕过柜台,俯下身在艾伦的耳边说道:“你要找的路,在凯特琳身上。下次,别装睡了。至少别在我面前装睡,多少有些不礼貌!”
艾伦没有醒过来,他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继续睡着。不过陆惠琴的嘴唇离他的耳朵有些近,热气吹拂他的脖颈,有些痒。他用尽全力抵御着源自身体内部的冲动。
陆惠琴走了,走之前将钥匙留在了柜台上。
艾伦醒了,他坐了片刻,拿起钥匙锁上门,也离开了。
几个月后,当钥匙重新打开屋门,里面的一切似乎依旧停留在那晚几人离开的时候,连灰尘都不曾多一点。杂货店的招牌不久之后更换了一块新的,名为‘陆氏杂货店’。店主,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少年,清瘦,名为陆远。他很喜欢在午后躺在躺椅上,嗅着一根细长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