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投标进行的时候,阳尧是带着云初去的。
他已在程亚和徐特助的攻势下节节败退,那一次当然也再次投标失败,以很小的差价,被程亚抢夺了资源。
他的手搭在云初的肩膀上,对上程亚得意的眼色时,声音里都是遗憾,却在程亚和徐特助一行人出现在酒店包间庆祝的时候,也跟着去了。
徐特助坐在主位旁边,看着阳尧的双眼里有绵延不绝的恨意。
他以前不知道,他的脸皮这么厚,程亚不过顺口问了一句“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还是带着那么明显的得意嘲讽说的,他却真的跟来了。
他不知道这晚餐就是为了庆祝,他们又一次成功打击了他吗?
然而思路稍一回转,仿佛也能说得过去,阳尧从前是骄傲的,如今却腆着脸到了这样的场合,是不是也说明,他现在举步维艰,需要抓住一切机会,去维护人脉?
这么想着,徐特助心里舒服了些,也有了心思,去看阳尧身边坐着的云初。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时间在他的回忆里被无限拉长,如今再见,他的心骤然灼热了起来,可云初却一直没有施舍他半个眼神。
她坐在椅子上,姿态优雅,目光里似含着格式化的笑意,美得像是一个假人。
徐特助一开始还掩饰一下,后来却连那样的心思也没有了,余光一直笼罩在云初的身上,注视着她,期盼着她能转头看他一眼。
他一直没有等到那样的目光,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起身说要去卫生间的时候,他也装作接了一个电话,出了那个包间的门。
云初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背靠在走廊一边墙上的徐特助,他神情地望着她,仿佛望着久别重逢的恋人。
云初只给了他一个冷淡的眼神,脸上依然什么表情也没有地往着包间的方向而去。
徐特助抬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出口的声音带着颤抖,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杨初……”
“你还好吗?”
云初深吸了一口气,她细薄的肩膀被他手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正常,让他怀疑刚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觉得呢?”
她没有回头,声音里不再有她平日惯有的温柔,反而带着一点令人彻骨的寒意和绝望。
她似乎笑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你既然做不到,又何苦给我那样的错觉。”
“我要回去了,要是待会……”
不需要等她说完,徐特助便能猜测出来,她后半句的内容会是什么,无非是阳尧要是不高兴了,她又要接受怎样的惩罚之类。
那假想让他气愤不已,也让他心底浮现出无限的愧疚。
“对不起,我之前只是以为……”
他想解释些什么,却又觉得那些内容太繁杂,不需要说得那样详细,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她的,分明是其他的东西。
“你放心,我会很快救你出来的。”
云初终于还是转过身来看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欣喜的表情。
“是吗?那我等着你。”
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又慢慢回转过身子,迈开步子走了。
他听得出她那淡如寒梅的声音里,裹藏着的情绪,所以知道她如今并不太相信自己。
不过没关系,这场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很快,他就能接她回家了。
他的手随着她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了下来,她的背影在他眼里显得单薄而孤独,让人心疼,他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垂在身侧的手握起又放开,在她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的时候,也迈开了步子。
回到包间的时候,本来热闹的包间却已经冷清了下来。
她不见了,阳尧也不见了,甚至连其他端着酒杯交际的人也都凭空消失。
杯盘狼藉旁,只剩下脸色分外难看的程亚。
看到徐特助回来,他也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我们被坑了,这次的项目有问题。”
“走吧,回去说。”
徐特助开口询问的时候,他阴测测的声音响起,咬牙切齿地说阳尧是如何演戏,挖了这样一个坑给他们跳。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他们最近太过顺利,所以见到阳尧想要做什么事情,便总要截胡,才会被阳尧这么摆一道。
阳尧先是表现出对这个项目有十足的兴趣,甚至隐约给了他们背水一战的错觉,让他们以为,他成败在此一举,哄骗着他们高价买下这个有问题的项目。
热血上头的时候,实在也没有什么人,有空去仔细分析项目细节。
“这就是你看上的人?”
“你也太小看我了。”
阳尧自己开着车,云初坐在副驾驶位上,他心情显然很不错,眉飞色舞,和她说着他将计就计的细节。
云初趴在开着的车窗上,声音有些恍惚。
“我没有。”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也不知她在争辩些什么,是没有和徐特助勾结,去算计他,还是没有小看他。
不过无论真相为何,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
“乖,你为什么总是想跑呢?”
“你也出去上过班,也在别的男人床上躺过,我还以为你会懂事些,怎么还这么不听话?”
那天夜里,阳尧俯在她身上的时候,这么说着。
云初没有应答,眼里满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笑起来的时候,比之从前,更像提线木偶了,美得惊心动魄,却没有一点生命的温度。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阳尧满意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里都是笑意。
“这才乖嘛,睡吧。”
他很快睡了过去,他在她旁边的时候,总是很放心的。
她对他实在没有攻击力,也没有任何威胁。
暗夜里清浅的呼吸声都格外清晰,生生让人感觉到惊心动魄。
云初如今在做的事情,也着实称得上是惊险。
她手中握着的手机不是平日里使用的那一只,而是之前在商场里,从程亚身边人手上顺过来的。
手机屏幕在一片黑暗里发出幽幽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像是在她本就偏冷的神情,覆上了一层寒霜。
她的手在手机的虚拟键盘上敲击着,间或停下思索着什么,组织着语言。
最后发出去的只是简短几句话,包含的内容却一点不简单,足以让她的枕边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是一条匿名举报的短信,举报的是关于阳尧的资金来源。
在程亚和徐特助的联合打击下,这出戏其实演得并不简单,他的资金链早在之前就已经绷得很紧,为了彻底取信他们,迷惑他们,他账户里如今那些真金白银,是找了特殊渠道弄来的。
这些本是机密,毕竟就算阳尧从不避讳云初,被他狭恩图报的那位支行行长,却也不会那样不谨慎。
这件事情并不是阳尧自己告诉她的,而是徐特助急急忙忙拉着她说的。
他怕她等得着急了,用这些来安她的心。
“你相信我,阳尧已经快不行了,这次的项目,只要我们抢过来了,你就能自由了。”
“他的资金链已经断了!如今只是勉强靠着从前的人情支撑着,虚有其表而已。”
那些东西,是徐特助发在她的企鹅上的。
她没有回复,却也记下了那些关键词。
程亚对这件事情,想必也是知情的,只是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大概不会用这样的理由去举报阳尧。
在内斗的时候,他们刀剑相向,绝不含糊,可在面对银行的时候,又是另外的说法了。
企业资金链临时出现问题,让银行的人帮忙违规操作一下,只要钱能及时还回去,只要没酿出太严重的后果,都不值得让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们在酒桌上多说几句。
毕竟若真仔细追查起来,这样的事情也没几家企业没做过,这种东西若是捅出来,银行日后加强管理,加大审核力度,受伤的不只是最开始撞到刀口上的人。
更何况,关系强大到那个地步的人,也不太可能因为这种事情惹上多大的祸,顶多也就是被有关部门传召而去,谈几次话,教育几次,严重一点的交一点罚款,再私底下自己活络些关系,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这样的打击,对商场上混习惯的人来说,没多大意义。
多少人牢狱里几进几出,却仍呼风唤雨,受人追捧。
如此看来,这样的举报实在没什么意义,云初为之殚精竭虑,实在没有必要。
可在她看来,这却已足够让阳尧在她面前的完美防御,出现一点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