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止是普通的富商百姓害怕锦衣卫,中下层的官员,亦是畏之如虎了。
“锦衣卫说不得?”郭正域却是胆大包天的人,对锦衣卫早就看不惯了,当下冷笑道:“本官位列翰林,足可上书言事,对你们锦衣卫,早就要上疏弹劾!”
“好。”那个锦衣卫名徐三虎,是个千户,也是张惟贤身边较为得力的人,当下冷笑一声,呆着脸道:“这位大人对我们锦衣卫有成见,也好,跟我们回北镇抚司,好好看看锦衣卫是怎么做事的。”
“但去无妨。”郭正域道:“看你们能将我怎么着。”
徐三虎冷笑几声,也不多说,是不能怎么着,过两天朝中大佬知道了,和张惟贤一声招呼,肯定放人,而且声明是一场误会,大佬们不会介意,不过,这姓郭的也不会有好下场,身上明伤不会多,暗伤肯定不少,没准,过几年就要了他的命。
做这行当,锦衣卫里好手太多了。
“你们谁敢?”
眼看锦衣卫要把人带走,这会子雒于仁再也忍不住,站了出来,喝止道:“住手,谁敢带他走,亦将我一起带走。”
锦衣卫们听到都笑起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疯子,居然还真有鸡给黄鼠狼拜年自己找死的。
徐三虎却是脸色微变,他看了出来,这是几个应试的举子。
在他犹豫的时候,一个校尉上前笑道:“你他娘的是谁?敢来阻我们锦衣卫办事?”
“啪!”
雒于仁上前,伸手就一巴掌,打完之后,理直气壮的道:“我是来应试的举子,怎么样,不仅阻你,还打你!”
“好家伙,你这是找死……”徐三虎大怒,刚要下令一并拿人,方从哲眼中波光一闪,却也是站了过来,静静地道:“这里就有七八个举人,你这里一拿人,我们立刻高呼起来,四周最少还有百来个,闹大了,我们到礼部衙门请愿,不行到宫门去叩阙,你给你们大人想想,愿意惹这么大的事不愿?”
叶向高道:“张大人我曾经在某大人府中见过一面,倒是平易近人,你们这样替他惹事,他知道么?”
两人一个是赤裸裸的威胁,一个是隐隐点出自己身份不弱,在某个大佬府中见过张惟贤,一个激进,一个委婉,效果倒都是极佳。
被方从哲和叶向高这么一弄,徐三虎天大胆子也不敢动手了,冷笑几声,点了点头,道:“你们很好!”又特意吩咐身边的校尉道:“将这几人姓名记下来。”
校尉中有人答应着,几个剩下的锦衣卫簇拥着徐三虎走了。
“我们自己报名吧,不劳这位校尉久候。”
雒于仁提议,方从哲皱一皱眉,也是答应下来,叶向高一脸无所谓,李甲也不大在意,杜礼和夏之臣胡省三几个有些犹豫,但读书人的面子在这里,他们三人万万不敢拒绝,也是走了过来,将自己姓名报了出来。
“哼,走着瞧。”
校尉将各人姓名记了,冷笑几声,大步走了。
四周的人都面露忧惧之色,锦衣卫这几年的威风不下嘉靖时,甚至阴毒犹有过之,京师中人知道厉害,无不替这几个举人担忧。
“不妨事。”叶向高笑道:“我们继续去饮酒高乐。”
方从哲也道:“诸兄莫担心,有什么事,我和叶进卿担上就是。”
“岂能叫两兄独美于前?”李甲笑道:“小弟当然也算一个。”
“好。”叶向高赞道:“景元,中涵,还有诸兄,我们赶紧去喝上两杯。”
他虽是福宁卫军户,但出生已经在无锡,一口南音,人也斯文,气质老成稳重,倒瞧不出来,也有这样豪气。
杜礼等人,虽有小小担忧,但也不肯折了面子。
况且,他们都是从辽阳出来的人,不知不觉间,竟是不怎么将凶名满天下的锦衣卫放在眼里的感觉。
各人心里都想:中了进士叫我好好当官就当,不成就外放,要是不中,回辽阳去,锦衣卫还敢到辽阳不成?
锦衣卫和军情司的暗战,激烈程度越来越高,连辽阳的小孩子也知道要提防操京片子的外地人,锦衣卫倒是想招京师之外的人,可一则用了不放心,二来京城外不是锦衣卫家传的人,情报工作没有一点儿绝活,诸如打听消息的巧妙窍门,传消息的关节技巧,隐藏身份的必须技能和常识,还有翻墙迷狗,撬锁用迷香的种种全挂子本事不是一两天学会的,军情司当然也不可能只以京片子来抓人,这几年来,锦衣卫在辽阳不知道折了多少人,反正就是渗透不进来。
杜礼等人,有回辽阳就平安无事的想法,亦就不足为怪了。
“诸位,京师之中其实虎狼成群。”郭正域对这群举人也是十分欣赏,他自己其实就是去年的进士,考在二甲,名次靠前,所以选为翰林编修,当官还不到一年,身上官气不重。
看着众多进士,郭正域坦然道:“我是预备鱼死网破的,而且,他们是我的同乡,不好不理。管这事,好的结局可能是回乡闲居,不好的话可能被关到北镇抚司,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现在的这个局面,不要说普通的进士,就连我这样的翰林,亦不敢说一定平安无事。适才的事,他们是怕闹的太大,乱了恩科的大局,否则的话,很难善了啊。”
“多谢前辈提点。”郭正域的坦诚令方从哲和叶向高几人感觉十分敬佩,郭正域的身上,有一种坦率诚实的特质,令人不知不觉的就信任他,想倚重他。
他们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刚入官场的翰林,是万历朝有名的“万历三正臣”之一。
现任礼部大宗伯和东阁大学士的沈鲤是一位,郭正域又是一位,现任户部员外郎的吕绅又是一位。
当然,现在除了沈鲤,其余两人都还声名不显呢。
“好,我要去上值,就不与几位一起高乐了。”
大家通过姓名籍贯,彼此算是在心里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如果有意深交的话,可以上门拜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郭正域走后,果然是方从哲赢得了东道,叶向高倒也不说什么,众人兴致颇佳,一起搭伴前行,到了酒楼,李甲叫了一桌值十两银子的上上等席面,海陆八珍各色干果上等好酒齐备,叶向高又掏了银子叫人请几个乐妓来鼓乐伺候,唱小曲说鼓书,十分热闹,也并没有流于下乘,等起更之后,各人才兴尽而返。
自此之后,这一群人算是成了一个小团体,彼此互相往来不绝,离会试还有几天,有李甲这个大金主在,各人也不怎么看书,每天就是不停的体验京城各大酒楼和教坊司乐妓的水平,除了这些事,就是去道观寺庙烧香拜佛,逛琉璃厂,看看古董器玩,看到有好砚台等书房用具,价格不贵的便买上一个,倒也是悠闲自在。
“李景元,杜茂中,方中涵……你们今晚有事没有?”
傍晚时分天欲雪,各人今晚没了玩兴,一起在住处泡茶闲谈,长谈到天黑,兴头尽了,一时无聊,各人预备散去,要热水泡脚,早早上床睡觉。
这当口,叶向高颇为兴头的赶了过来,对众人笑道:“我有一个好友今晚要带我去大宗伯府上去拜会,我说还有几个好友一并去,他亦同意,诸君,同去如何?”
“大宗伯?”杜礼奇道:“大宗伯放了恩科主考啊,我们去见,不要避嫌么?”
“当然不是沈大宗伯,是说王大宗伯。”
“哦,是我想左了。”
朝廷授官,分实授和虚衔几种,王锡爵和沈鲤都是礼部尚书,而且一个是文渊阁大学士一个是东阁大学士,前后入阁,位于人臣之极。
王锡爵名声向来是士林中最佳的一群,张居正丁忧风波时,王锡爵带头求情,后来与张居正理念不合,回家闲住,隔了这几年,此老回到中枢,一下子就是阁臣,他资历虽深,年纪还不大,似乎还不到花甲,以后最少还有十几二十年的阁老好做,所以在朝廷之中王锡爵也是一个大热门,仅在申时行这个江南籍的次辅之下。
“王阁老向来崖岸高峻,不肯轻易接见小辈,今日有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杜礼和方从哲等人都是十分兴奋,王锡爵这样的阁老前辈召见,这是难得的大机遇。
当下立刻换衣,各人原本出门都是步行,也没有走远的机会,今日要到西城,距离较远,叶向高雇好了一辆顺字行的双马马车,车子很漂亮,拉开门,两排长凳对列,上面铺的软垫,叶向高对着李甲等人笑道:“这是你们辽阳镇总兵留下来的好处,价格不贵,又方便之至。”
“原本京城道路也是总兵官的手笔,这几天在京师常听人说起,可惜几年一过,一切恢复原样了。”
“我们辽阳的路和马车,各位若有机会,当去看看。”
“还有辽阳和金州卫城各地的高楼和公园,大祠堂,大广场,足值一观。”
“嗯,”叶向高和方从哲感觉到这几个辽阳人的强烈的自豪感,当即两人都是一点头,答道:“既然如此,会试发榜之后,或多或少有假期,我们会请一个月假,去辽阳走一趟。”
“当然还是小弟做东。”李甲十分机灵,立刻接话。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