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云心里打定了主意,自然也就不会理会李福通的调笑,笑着道:“我这里办公事的地方,哪有什么好茶?几位前来,必有要紧正事,还是先说出来吧,免得我瞎猜,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
李福通算是小小的吃了一憋,当下脸色就有点难看起来。
李乘云也不理他,这个小兄弟最近很多事情都做的有些过了,他虽不好多说,但亦不会去趟李福通的浑水。
“是这样,我等前来也确实有要紧的正事。”唐志中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但他今日前来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唐家最近的一系列动作都是有考虑的,养大量护院,购买火枪都要钱,这个还是小事,但最近唐家也发现了大航海时代航海贸易的巨大利润,一艘商船出海半年,股本十万,回本最少三十万。这样的商船辽阳是越来越多,大宗的货物,不仅是局限于辽东的货物,还有塞北,江南,西北,收货的渠道越来越多,商船也越造越多,而原本这些辽商和其余商人所占的股本也是越来越小,几乎快到忽略不计的地步了。
唐家这几人,不曾想过是因为发展太速,反而对此情形有所抱怨,认为当初给他们的股本太少了。
现在顺字行的海船数量已经太多,而海事司还有纯粹的官方海船,四海行后来居上,更令唐家这些人十分不满。
他们当然不会明白四海商行是惟功的宏大布局,把四海商行发展成英国和荷兰的东印度公司那样半官方的商业组织,组织商行船队,以辽阳舰队实力为这个商行服务,不停的扩大市场,抢占殖民地,将南太平洋甚至整个太平洋纳入囊中,成为华夏的内湖,这种宏大的布局事关未来千年华夏的气运,这样的大事,惟功怎么会考虑到将这些航海的利益再让渡给商人们?
当然,如果商人自己出资建造商船,辽阳官方也乐见其成,官方的力量始终会有涵盖不到的地方,如果辽商和与辽阳关系密切的江南商人也想组织商船队,对此辽阳官方也不会反对,这种小型的商船队在竞争力上肯定不能和顺字行四海行比,估计也就做做小生意,影响并不大,对促进民间经济资本扩大也是一桩好事。
唐家现在就打算自己建造几艘百吨级以上的商船,商船建造资本远远不及战舰,不过每艘船成本都在十万两以上,加上招募培训水手的费用,海上商道的开拓,还得备足货物等等,没有百万以上的储备是玩不转的,因为股本的不足,唐志中等人最近才上蹿下跳,用尽一切办法努力,希望能多弄一些储备金在手里。
辽阳的银行刚刚筹建,股本还不丰厚,肯定没有办法同意唐家多达几十万以上的贷款,银行现在的业务主要还是在于类似票号的功能,省了人们往来交易携带大宗银子的麻烦,这个前提是辽阳这么多年的商业信誉和辽阳的雄厚实力,但银行的准备金一定要充足,不能出现一点问题,否则在现今的环境下,一旦出现不能及时支付的情形,整个银行体系就完蛋了,这样一来,银行肯定不会冒险,对唐家大宗贷款的事,早就一口回绝了。
没有三五年以上的经营,银行是绝不会有放款的可能。
这些路都走不通,唐志中虽然觉得冒险,还是要到税务司来试一试。
“今年我唐家的利润是五十七万元,但这一年交给贵司的银子是三十一万元,按比率来说,实在是太高,以我大明向来的税率是三十税一,就算辽阳情形与大明别处不同,亦是太重了。我等商人也要发展,需要银钱投入,如果这些钱能减免一半,我们唐家最少能造两到三艘海船,出海贸易,获得的利润当然肯定要纳税的,这样减免的赋税就补了回来,而唐家也获得更大的发展,雇佣更多的人手,对辽阳的发展当然也是十分有利,这是我们的请愿书,请税务司切实考虑一下。”
既然李乘云摆出公事公办的格局,唐志中也放弃了此前的方案,不管脸色难看的李福通,直接将自己事前准备好的请愿书给交了上去。
李乘云先不接,而是看着唐志大,沉声道:“老兄是不是有些唐突了?要知道,整个辽阳的税率是根据大家的收益和辽阳的发展需要定下来的。唐家现在虽然一年交几十万的税,但要知道在十年前唐家全部的资产也就是几十万,这十年来,从几十万到数百万,到现在一年还有几十万的收益,现在要要求减税,是不是有点儿贪欲不足?我这里只是提醒,本税务司对这样的要求不可能直接驳回,只能上报,但我要直言,上报之后,后果如何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说到这里,李乘云大有深意的看了唐家这两人一眼,接着又道:“最近唐家和昌盛厂已经出了不少事情,引人关注,如果再有减税提案之事,我恐怕会有不测之事发生。”
唐志中怒道:“辽阳不是向来说保护商人,促进商业,怎么我们一提减税就会有不测之祸了么?”
“保护是保护与我辽阳同心同德的商人,如果成为对手,那自然不是一回事。”李乘云对唐志中的言词也是丝毫不客气,直接便驳了回去。
“我们要发展,自然需要更多的银钱。上头课以重税,全是我们的血汗辛劳,我想这个提案没有什么不能交的。”
“那好,我会上报中军部,等有了结果之后再通知两位东主。”
“好,有劳。”
事情没谈一刻功夫,连茶也没喝一杯,直接就成了决裂态度,唐志中和唐志存不好再留,两人拱一拱手,直接便离去了。
“哼,贪欲熏心,真是自寻死路!”
李乘云看着两人离开,冷哼一声,评价了一句之后,看着一脸不满的李福通,警告道:“福通你这样和他们卷在一起,有好处也太烫手,以你的身份,行事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我倒是无所谓。”李福通心里的不满更甚,硬梆梆地答道:“人家一年也赚几十万银元,我这个副司正一年才几千,何苦来?我到他们厂里去做,给点股本,一年好歹是现在薪俸几倍,如果真的闹到不可开交,我请辞好了。”
“唉,随便吧。”
眼看着当年的小兄弟要掉下队来,李乘云也无话可说,事实上他们都是流民乞儿,连名字也是惟功取的,现在已经到这般地步,偏有人还贪心不足,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
……
接连三份急报,一路送到旧边墙之外,沿着驿道,直递到惟功手头。
惟功已经不在东南,到了南十七堡之后他原本打算直接回到开原,巡视一番之后回辽阳,毕竟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但他很快接到了郭宇已经突入黄龙府,打败了当地的北虏部落,斩首数百,俘虏数千人的捷报。黄龙府收回,在战略意义上并不大,辽阳左翼的科尔沁各部仍然有过万丁口的实力,最少有几千披甲骑兵可用,加上插汉各部,实力还很雄厚,不把这些部落彻底打垮,根本谈不上彻底收回大宁都司旧地,不把这些地方的战略要点全部拿回来,从长春到黄龙府到大宁这一大片地方就谈不上安稳。
倒是持续向北,往吉林乌拉和黑龙江北地流域进军,无非就是鄂伦春索伦生女真部落,战斗力有限,土地肥沃,所以占领黄龙府更多的是象征意义,同时也是每年持续不断打击北虏的大战略计划的一部份。
总得几年之后,辽阳再积蓄一波力量和足够的物资,彻底打垮插汉部之后,那时候西翼一线就全部收回,安若泰山了。
但不管如何,黄龙府在人们心里的地位不同的,所谓的“直捣黄龙”估计稍微念过几天书的人都知道,民间话本传奇之中,岳飞的凌云壮志更是为人所知。
大明立国之初是短暂的收复过黄龙府,设为龙安站,但并没有太过宣扬,毕竟当年是从蒙古人的铁蹄中把全部失土都打了回来,困扰宋朝几百年的燕云十六州都拿回来了,被西夏占据二百年的西部失土拿回来了,大明铁骑兵锋西抵哈密,设哈密卫,北抵极北瀚海,将残元势力彻底剿灭,这样的大辉煌背景下一个小小的黄龙府就不算什么了。
但在这二百多年的逆境下,大明失去了国初对北虏的优势,边墙之外的领土也早就丢光了,这个时候收复黄龙府,对外大肆宣扬一番,毫无疑问是对辽阳形象的又一次拔高。
惟功已经在养望了,他的声望已经超过李成梁是毫无疑问的,李成梁虽然有大功,在民间形象却一直很一般,远不及戚继光,现在的惟功,已经与戚继光并肩,如果再获得一些大的胜利,超过戚继光,将与徐达常遇春这样的开国名将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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