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宣帝心里并不相信郑旭的说辞，也不太愿意承认这样惊艳的话语是从一个白衣少年笔下写来的。
罢了，即便是赵峰的人，日后也要是他的臣子，年纪还小，若教的好了，策反成自己的人也未尝不可。
但愿他真有这样的凌云壮志，敢为天下先。
“既然如此，郑旭，便做头名吧。”齐宣帝淡淡道，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小儿有种熟悉感，或许是长得好看的人大都相似的原因吧。
“谢陛下。”郑旭行礼，其实心中很是诧异，先前看他的态度，还以为自己要被刷下去了，没想到竟然得了头名。
也好，没人不喜欢锦上添花的荣誉，状元与探花之间终究是状元的名头好听些，师妹一定会为自己感到高兴。
想起师妹，他面上不自觉带上一丝笑意。
又浅又淡，偏偏极有风韵。
仿佛又回到那个大雪的日子，万里银白，梅花似血泪绽开，无边寂静里只有女子颊边一点笑意让人心生温暖。
齐宣帝手不自觉颤动着，目光紧紧的锁着那张脸，沉恪的声音也带上一丝哑意，他手指死死握住椅子，“你，过来。”
这一幕何其熟悉，郑旭抬眼对上那样一双眼睛，心中突然惊跳，手下意识想要去摸耳后的鳞片胎记，但他忍住了。
——糟糕，今日忘记抹胭脂了！
躲是躲不掉的，他狠狠咽下一口气，硬着头皮前进几步，脑子里飞快转动。
“再凑近些。”
“陛下……”一干老臣摸不着头脑，小心是出声提醒。
齐宣帝并未听见，他满心都落在了那张脸上，直到他逐渐靠近案边，才一把伸手扯住少年干净的衣襟，将人拉到面前来。
郑旭避之不及，猛的被人勾着领子带近，手猝然滑到案前，带起一地奏折落地的声音。
这动作……郑旭忍住心中骤然升起的杀意。
他应当是有些怀疑了，可是父亲不是说自己和娘亲长得并不算太像吗？十多年了，陛下风流寡情，应当早就忘了她才是……
“陛下！”众臣简直被这一变故惊呆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你说，你看人家长得俊想多看两眼可以理解，但是你强行拉人领口……
“陛下。”被迫趴在案牍上的郑旭深深呼气，喊了一声。
齐宣帝并未应声，而是捏着他的下巴将人细细打量一番，目光似有追忆思索，而后像是想到什么，伸手去拨他的耳朵。
明明心中期盼万千，但真的看到那鳞片的一瞬间齐宣帝却失了语。
“你……叫什么？”
“草民郑旭。”
“多大了?”
“……今年虚岁十五。”那就是十四岁了。
齐宣帝放开他，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呵……呵呵。”
“陛下?”凌珏担忧的喊了一声，而后困惑的看了一眼郑旭。
郑旭无声摇头，退下去整理衣衫，像是有些生气了，浑身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众人都能理解，任谁不明不白被突然揪领口也不会乐意的，哪怕那个人是皇上。
“朕无事。”齐宣帝冲他挥挥手，心情肉眼可见的好。
竟是他的血脉。
真是……哈哈哈。
赵峰可知道，他看好的继承人是自己的血脉?
果然，赵家兵权合该落在自己手里，这就是天意啊！
“今日殿试，册郑旭为头名，傅深为榜眼，罗绛为探花。”心情再好，齐宣帝也没忘了正事，挥手让人落座，而后将剩下学子的考卷一一看了一遍，各自批判。
“去将太子请来。”命一干学子及不相干人等都退下，齐宣帝吩咐道。
齐允很快过来，走来时目光隐隐略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郑旭，显然来时听到了一些传闻。
“父皇。”一身赤色轻袍的齐允笑着冲他行礼，“父皇唤我何事?”
齐宣帝示意郑旭上前来，而后指着郑旭笑着同齐允道，“我儿，你看他，熟不熟悉?”
众大臣心里一咯噔，啥意思?
齐允也是一愣，而后眯着眼睛细细瞧了一番，摸着下巴点头道，“是有些熟悉——大抵是长得好看的人都有些相似?”
齐宣帝哈哈大笑他过分自恋，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儿不觉得这小子和朕长得有些相像吗？”
“……”众人的心“啪”的一下，直接沉入地底。开始怀疑是不是今天出门的方式没选对。
陛下都这么大年纪了，一直勤恳执政，也少出外地放松，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一个儿子流落在外边！！
“……”这话暗示意味超强，齐允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表情好，转头时对上他父皇略带期盼的欢喜目光，心中沉了一下，却是抿起唇，走下去细细围着郑旭打量起来。
郑旭只觉得自己像个什么稀奇的物件一样，正被其主人领着向众人展示。
像条狗——不，狗不乐意了还能吠两声上去撒气咬人，而自己，偏只能安静的在这站着，一言不能发。
郑旭面无表情，眉目低垂，似是木头一般，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齐允这是第一次打量郑旭，以往哪怕知道这厮成了赵清和的未婚夫婿也没太过上心，不过是区区白身的平民罢了，最多也只是占了那个名头而已，他绝不相信赵将军能忍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毫无建树的小大夫。
所以知道这厮考了第三名成了探花郎之后也并未上心，探花郎而已，过两年就会有一个，并不稀奇，赵清和眼高于顶，断不会看上这样平平无奇里带一点点小优秀的人。
两个人的身份相差太大了。
门当户对，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直到现在，齐允冷冷的瞧着这张平日看着清俊喜人现在看却只觉得厌恶的脸。
父皇的儿子，他的兄弟?未来的皇子?
“你，是谁？”他低声问道，从前如何也看不上的人，而今竟一跃要跟自己成为血缘上的兄弟。
“平平无奇一小民而已。”听到他的问话，郑旭略微抬眼，淡淡道，黑如曜石的眸里略过几分嘲讽。
抛去别的不谈，这位太子，长得是真的不错，像是师妹喜欢的那一款。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