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饭菜冷了一轮，风吹来将酒香混杂，传入鼻间的味道莫名。
洛川干笑一声，心里也觉得吴法的说法有道理，但既然赵清和刻意点出来了，或许真的有猫腻?
他不免看向周勉。
周勉长袖下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抓了抓，再抬眼时就看向赵清和，略踌躇道:“此事说起来，确实有些蹊跷。”
他道:“武光那匪人能在风陵渡作威作福那么多年偏还活的好好的，全靠头上有崔家的小公子罩着，所以他才能将粮食的买卖打奚朗几个世家眼皮子一过就是这么些年，还安安全全的。”
“但是世家的便宜也不是好占的，崔公面子再大，武光一个土匪，走了世家的道，也要给过路费，这过路费，尚未可知，但向来也无非是那些赃款。”
赵清和看向这个面色儒雅的男人:“所以你的意思是武光这是想要独占这笔利润，不愿意再同世家们分一杯羹了，所以才会有此水路以及修船一事?”
周勉正色道:“观武光行事作风，不无这个可能。”
“可能性不大。”赵清和也没有直接驳回，而是说道:“据我所知，风陵渡的土匪也分派系，武光能仗着崔公子的势占据一山头，但风陵渡这个地方，也不全是他说了算。”
周勉目带思索。
赵清和继续说道:“不止风陵渡的官洲城府，占山为王自立为匪，并且手下势力能与武光分庭抗礼的，另有一个，这人名为冯燕。”
冯燕，听上去有些女气，人确实个男儿无疑，听说其未生下来之前其父母一直以为他是个女娃，便做了鹰燕莺燕之名，生下来发现性别不对，也没改。
冯燕幼年时生的白皙秀气，与姑娘家别无二致，不熟识的人少有能分辨出来的，也有人借此奚落嘲笑他，但那些人的下场都不太好。
赵清和微微一笑，说:“可巧，宣和二十年，河北匪患四起，大大小小的匪头子里，就有个叫冯鹰的。”
赵清和说这话时看向齐旭。
齐旭了然，自然接过话头道:“冯鹰当时是匪患头子雷甲的手下，在保定就是二当家，传言他家中双亲俱失，唯有一弟弟留于世，被养在私塾里，饱读诗书，不沾污糟之事，是以当年清剿土匪，他得以逃过一劫。”
洛川觉得有些惊悚:“这何以看得出冯燕就是那冯鹰的弟弟?且不说那河北离着风陵渡有万里之遥，他一个病弱书生，如何能越过这层层路途，并在这风陵渡做了土匪大王?”
齐旭微微一笑，君子兰芷芬芳，道:“曾有幸在河北见过冯燕一面。”
众人都有些茫然，滕王殿下竟然还去过河北的吗？剿匪??
齐旭不欲多说这个，只道:“那冯燕不是个简单人物，单看他凭一己之力硬撼武光挡住崔家的权势便知。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武光为什么突然就要走水路来天水劫粮。”
周勉在心里唏嘘一下滕王与长宁郡主这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没敢多言，直接道:“你们是怀疑武光和崔家闹掰了?”
齐旭微微一笑，说:“毕竟没有道理说，武光要放弃借世家的路，世家就会随手放过剥削他一样。”
土匪跟奚朗的世家，在这种利益相争上，吃相实在是半斤八两。
洛川眉头皱起:“可是……”
“可是你们并没有接到消息。”赵清和淡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眼睫微垂，说:“因为武光不会让你们知道，也不会让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毕竟失了崔家的武光，直接对上一直和他不相上下的冯燕，实在是没有太大的赢面。
赵清和想到这个，白皙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动，她微微一笑，轻声说:“你们确定武光此次造船，只是为了劫粮吗？”
这下，除了赵清和与齐旭，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洛川倒吸一口凉气:“他是带着兵来强占天水的！”
他之所以大费周章的让人造船，不是为了运粮，而是为了将自己的人运过来。
“贼子，可恨！”洛川眉毛一立，两眼瞪的如铜铃:“本大人绝不会让他得逞！”
“此事只是猜测，尚未证实。”赵清和伸手，示意他坐下缓缓，灵巧的眉眼轻动，说道:“不过现在机会送到我们手上，必然是不能将他放跑的。”
洛川立刻看过来:“郡主已有良策?”
“造船。”
造船?那不就是要直接将武光引过来吗？洛川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却见赵清和笑的眉眼微弯，不经意间还流转几分坏意，她说:“不止要造船，还要造大船，能容千人以上的军船，商船。”
“郡主是想关门打狗?这想法看不错。”洛川踌躇着，有些犹豫:“但造船的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不说那能容千人的船，单能乘五百人的船，天水想要打造好，便也要耗费无数时日。
赵清和这才想起天水贫瘠的经济状况，一阵语塞。
“图纸总有吧？”赵清和抚着额头，心里推测着让武光自掏腰包造船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大，但是武光必须要掏出来。
不掏就别想来天水。
“图纸有的。”洛川忙道:“不止民间小船的图纸，连军中用船的图纸，咱们天水也屯了几份。”
屯这个的作用是什么，他不说众人也明白。
“那就让武光自己来造船。”赵清和直接拍板定下:“他自己要乘船，没有道理让别人给他免费做的。”
说到这里，赵清和微微有些奇怪:“让天水的工匠给他造船，他竟也不怕你们私底下偷工减料做些什么?”
洛川与周勉顿时非常不好意思的摸鼻子，轻咳，一副有些心虚的模样。
他们确实有同海角那边的人商量着要偷工减料在船上偷偷动手脚来着。
虽然让粮食都洒落江水里很是心疼，但是他们更不愿意将粮食放在武光手上。
“那此事就定了。”赵清和也看到了两人的表情，没说什么，只道:“借此一事，也能看出武光的真实来意。”
“若真是要粮，船的事自然是不急的，说不定会因此被搁浅，但若真是另一种状况，海角那边，还是要做好准备才行。”
做什么准备?自然是做好将海角作为战场的准备。
饭已冷，小丫鬟领着赵清和几人去提前准备好的院子。
而他们走后，洛川与周勉对视一眼，当即派人去海角打听消息去了。
赵清和的猜测虽然很有道理，但也不能没有证据就全信了，而且还要借此给海角以及月台传递消息，一起互通有无，争取此次一举将武光拿下。
洛川摸着胡子，眼睛远瞧着外头，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勉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说:“再坏，也就那样了。”
希望长宁郡主以及滕王给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