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皇朝，铁打的世家，这句话并非假话，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世家的影响力，比皇朝要长远的多。”
赵清和抬眼看向原烨:“所以我很不理解你们的举动。”
“如你所言。”原烨的眼神闪烁一下，缓缓笑起来:“手中的砝码足够多，野心因此成倍增长，唯有做些什么，才能抑制住这些野心。”
“这话若是用在别家我信。”赵清和摇头，一字一句:“放你原家身上，我不信。”
原烨摇头:“你果然还是对我原家有误解。”
“事实上原家比起以往，确实不够昌盛。”
“你是按照子嗣来划分的吗？”
赵清和摇头:“不是我，而是你们世家子弟，多是按照子嗣来彰显昌荣。”
“当然你是可以自我安慰的，毕竟跟隔壁崔家比起来，你们原家起码庶出的子弟多。”
庶出的子弟多，薅几个，总有成名的，只要将原家的名头立起来了，世家依然就是世家。
至于嫡出，原家这一代的嫡出拢共就只有三个人，分别是城主原烨，已经嫁人的原二，以及一个明显是个纨绔的原三。
虽以诗书传世，但毕竟唯有子嗣最重要。世家大族嫡庶之别如云与泥，某一方面来说，原家如今是只有三个人的世家了。
或者说，是两个人。
崔家更惨，到了他这一代，往上数三四个，皆是女子，这在外人看来，崔家无疑是有断代的先兆。
赵清和唏嘘:“所以搞什么嫡庶之分呢，不然你原家也是几百人的大家庭了。”
“庶出子弟纵然身份低了一等，但冠了我原家的姓，就是我原家的人，是要为我原家做事的。”原烨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所以纵然到我这一代嫡出凄凉，我亦不怕。”
“不像你们赵家，纵然不讲嫡庶，却也无甚传承。”
原烨眼神有些恶劣，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攻击对方的理由一样，唇角牵着笑意:“赵澄睿一死，你赵家还有什么传承可言?”
“纵你小神医之名传遍天下又如何？到头来嫁了人，传承纵然不断，它也不姓赵了。”
“让我想想，你那未婚夫，是滕王吧，倒是个痴心人，宁愿跟着你远走塞北，荣华富贵都抛下了，可他这一走就抱了美人归，得了赵将军的器重，你呢？你什么都没有。”
“赵家那二十万大军会改姓，你将来的儿子会姓齐，从此以后只有齐清和，而没有赵清和，赵家的传承就此断裂……呵，你说你你图什么?”
“图我乐意。”赵清和淡淡一句，说这话时眉眼未动，一如既往的淡定，她说:“人生在世，做事凭自己喜好来，有什么不行吗？”
原烨心头有些惊动，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愤恨，像是被戳到某个禁忌的点，儒雅的脸因此变得有些狼狈，他扯着嘴角:“你有没有想过，你姓赵?”
“那又怎样？”赵峰并不指望自己的儿子女儿能做出什么青史留名的壮举，只希望几个孩子都能快活一生就够了。
“将自己未完成的壮志强行加到自己的子嗣身上，本就是一场非常自私的单方面交易。”赵清和看着他，目光有些怜悯。
纵然这些世家背着诸多荣耀，每个人都殊途同归一生为家族奋斗，甚至献出生命，自由，与忠诚。听上去很是壮观，但并不能否认并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是愿意奋斗的。
世界上有诸多条路，有人喜欢读书，就有人喜欢习武，甚至有人什么都不爱，一心想要出家四大皆空。
但梦想就是梦想，现实总是很残酷。
“你年纪愈长，膝下却无子嗣，唯有一个捧在掌心的幼弟，却因为太过娇惯而走偏了路，每日眠花宿柳，书读的不多，大道理不懂，女子香却是拈手就来。”赵清和一言道出他如今的处境:“世家最重嫡庶之别，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但你虽然知道，却无能为力。”
“因为原炽实在没有那个能力撑起原家。”
赵清和目带同情:“家族太大了有一点不好，就是很容易滋出异心，若是往年他们定然不会在意这一点，但是如今你身为原家的顶梁柱，如今不惑之年，膝下却无子嗣，我就不信那些庶出的子弟没有动过心思。”
赵清和转而看向一脸痴呆的原炽，好整似暇:“你说，原三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有几分是你那些好族人的功劳?”
原炽坐在对面，一脸痴呆，这都什么跟什么?
手中的玉核桃早就僵住，原烨一双凶狠的狼眼睛瞧着赵清和，半响没说话，实则心中卷了一场小海啸。
原烨的声音有些沙哑:“即便你知道这些，那又如何？”
“不如何。”赵清和摇摇头，其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来分析一下。”她倒了杯茶攥在手里，抿了一口就放下，长睫微垂，划出眼睛的轮廓，微弯，像一条流利的弧线。
“首先，原家与水家一起密谋着什么，同谋未知。”
“原家的情况我能理解一些，至于水家。”赵清和长眉微微一蹙，着实猜不透水家为何会起了这种心思?难道真的是过于贪心?
赵清和倏然问:“你与冯燕认识多久了?”
没有问他与冯燕相不相识，而是直接问相识多久了，显然，赵清和在诈他。
原烨不愧是老狐狸，回答的滴水不漏:“记不太清了，但是身为风陵渡的匪头子，想要做某些生意，无疑是要与我们这些人都打招呼的，他是个很大方的人，比武光那个粗人要顺眼的多。”
赵清和不置可否:“他再大方总比不得武光大方。”
“这不一样。”原烨说:“武光背后有崔小公子撑着腰，咱们也不好太过剥削不是，倒是冯燕，比他会来事，回回都要送来不少孝敬。”
赵清和就诧异:“他有多会来事，我怎么不知道?”
原烨目光一转:“你很熟悉冯燕?”
赵清和谦虚:“也就认识那么几年了吧。”
“几年?”
赵清和似笑非笑:“你对他很感兴趣?”
“这是必然的，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土匪头子竟然会跟远在长安的郡主认识……貌似关系不浅?”
“按照一般情况来说，确实是不该认识的。”赵清和点到为止，任由原烨自行脑补。
原烨便说:“看你的性子，和那些闺秀有极大的差别。”
赵清和再次引领:“毕竟我是个大夫。”
大夫，通常除了坐堂的大夫，常年游历的行医也不少。
不知道原烨脑补了什么，赵清和这时候就抿茶，面带唏嘘之色:“亏我以为我同他关系算是至交，没想到这回他竟然背着我弄出了这样的大事。”
原烨假惺惺安慰:“毕竟是掉脑袋的大事，你又是郡主，父亲掌管二十万兵马，未婚夫还是一品亲王，他不与你论这个，实在是正常的。”
“或许吧。”赵清和面带苦涩，闷了一大口茶，看上去很是为此伤心苦恼。
果然，看上去再聪颖，也不过就是个小女孩罢了。
原烨的眼神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