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哥“嗯”了一声,凑到我耳边轻声嘀咕:“你从这儿看着点,别让他俩待会打起来了。”
没多会儿,一个小青年提溜着两瓶白酒走回屋里,伦哥和李俊杰蹲在门口“吧嗒吧嗒”的抽烟。
“一块整两口呗?”蔡亮直接抓起一瓶白酒拧开瓶盖,朝着我举了举笑道。
我摆摆手道:“你俩慢慢整吧,医生交代我少抽烟少喝酒,只当我不存在,你们该唠啥唠啥,不过我有言在先,你们打死打活都是你俩的事儿,我不偏不坦,但是再有第三个人出手的话,别怪我翻脸。”
我这话是针对蹲在门外的李俊杰说的,他是王兴的嫡系,相比起来跟我们其实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我害怕待会蔡亮和王兴起了冲突,李俊杰跟着瞎搀和,那到时候矛盾就肯定不可开交了。
“成,有什么事情,咱们今天就关上门聊,聊完以后雨过天晴,俊杰你该忙啥忙啥去,三子把你安排到工地,不是为了让你从这儿看热闹的,穿上王者的皮,就是王者的人,在王者只有一道声音,就是赵成虎的声音,不管我今天能不能走出这间屋,你都不许瞎逼掺和。”王兴点了点头,将房门给关上。
屋里顿时只剩下我们三个人,蔡亮坐在上下铺的床板上,一手白酒瓶,一手夹着烟卷,耷拉着眼皮好像睡着了一般,王兴拎着一瓶白酒站在蔡亮的对面,我蹲在墙角,眼睁睁的瞧着他俩。
“喝一个吧。”蔡亮面无表情的拽起酒瓶子跟王兴碰了一下,随即仰脖子灌了一大口,感觉就跟喝啤酒似的。
王兴什么话也没说,同样举起酒瓶“咕噜咕噜”灌下去小半瓶,眼珠子稍稍有些发红,使劲抽了口气道:“亮哥,你是我们大哥,自打走上这条道开始,你为我们,为王者做过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口酒我敬你。”
“不用,吃哪家的饭端哪家的碗,我最难的时候是三子帮我的,那会儿我媳妇病重,三子二话没说甩出来全部财产,甭管到什么时候,这份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哪怕我媳妇孩子现在已经死了,我也记着,呵呵……”蔡亮摆摆手,仰脖又是一大口酒灌了下去。
王兴抽了抽鼻子,蹲在蔡亮的面前,声音很小的嘀咕:“哥,我知道梧桐办的错事,就算我说一万句对不起也于事无补,可我是她爷们啊,发生这种事情,我不站出来谁站出来,如果你有火的话,照着我身上来,我绝对毫无怨言。”
王兴说着话,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丢在蔡亮的面前,完事扯开自己的衣裳,使劲拍打两下:“哥,你我都是拴在王者上的两架马车,有矛盾不怕,只要能及时解开,王者肯定会越飞越高,今天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马上去办,可以不?”
蔡亮瞟了一眼地上的匕首,又看了看满目着急的王兴,皮笑肉不笑的问:“任何条件你都答应是么?那你现在回去捅梧桐三刀,死了是她命不好,没死说明她运气旺,哥哥代替你死去的嫂子和侄子给你叩三个响头,然后咱们的事情翻篇,你看行不?”
王兴脸色憋得通红,足足沉默了能有两三分钟,从地上捡起来匕首,深呼吸两口气道:“行,我马上去办!”说罢话就站了起来往出走。
当王兴准备拉开房门的时候,蔡亮摇头一笑,出声:“行了,别跟我演了,我不是傻逼,知道梧桐在你心里的份量,不然你当初也不会为了她叛出王者,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哪怕你现在弄死梧桐,你嫂子和侄子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那哥你的意思是……”王兴转过来身子,眼眸闪过一抹惊喜:“你愿意原谅梧桐了么?”
“我心没那么大,也很难走出这个坎,这事暂时就搁着吧,王兴你也不用试着说服我,我只能说事情谁没摊上,谁都可以废话连篇的说教,你们哥几个十几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们了,一路坎坎坷坷我都陪着,还是那句话,你我之间永远没啥,你是我弟弟。”
蔡亮举起酒瓶像是喝水似的“咕噜咕噜”把剩下的酒喝完,眼神有些迷离的出声:“也正是因为你,我始终没有吭声,如果换个别人,哪怕梧桐现在跟了国家主席,我也照样敢弄死,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
“亮哥!”王兴苦着脸还想吱声。
蔡亮抓起白酒瓶“咣”的一下砸在自己脑袋上,酒瓶破碎,红血顺着蔡亮的侧脸就蔓延下来,蔡亮咬牙切齿的低吼:“是不是非得兄弟也没得做,你才肯罢休?”
“亮哥。”我慌忙从墙角站起来,朝着他道:“你这是干啥?”
“三子,什么话都不用说,你们要表达的意思我懂,可是你们让我跟一个害死我妻儿的仇敌握手言欢,抱歉,我真的做不到!”蔡亮的情绪有些失控,攥着半个酒瓶子顶在自己脖颈上,两行虎泪顺着慢慢滑落:“你们再这样,就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哥,你别激动!往后我再也不提这事了,行不?”王兴同样哭了,泪流满面的朝着蔡亮鞠躬道歉。
“都走吧,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明天酒醒以后仍旧天气明媚,咱们照样还是兄弟。”蔡亮摆摆手,朝着我们驱赶,我也知道蔡亮不可能一时半会就把这事儿放下,搂住王兴的肩膀道:“回头再说。”
我俩前脚刚跨出房门,后脚就看到蔡亮好像散了架似的匍匐在地上,两手抱着脑袋嚎啕大哭,那副模样真心让人瞅着就难受的不行。
王兴咬了咬嘴皮,抬手就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重重叹息一声。
蹲在门外抽烟的伦哥,站起身低声问道:“谈的怎么了?”
“没啥结果。”王兴闷着脑袋出声。
伦哥拍了拍王兴的肩膀道:“兄弟,亮子能坐下来跟你面对面的去谈,就说明他已经在尝试着去宽恕梧桐,只是媳妇和孩子毕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时半会的肯定没法说服自己。”
“伦哥,如果扎梧桐几刀,真的能让亮哥心里好过点,就算绑我也肯定把梧桐绑过来,真的,瞅他现在的样子,我是真打心里疼。”王兴擦拭了两下眼角的泪痕。
伦哥撇撇嘴道:“行了,别说二逼话,你先走吧,我和三子进去陪他再喝两口,他心里有火,不管是哭出来骂出来,还是使的方式发泄出来,只要火散了,其他事情都好解决。”
“嗯。”王兴沉默了几秒钟,掉头就朝停车地方走去。
“走吧,咱再进去陪他喝一会儿,我让黑皮送酒过来了。”伦哥靠了靠我胳膊肘道:“待会进去别提王兴说清了,亮子说啥,你就顺着他的话说,很多事情不能做,难道还不许他说说嘛,听明白没?”
“知道了。”我点了点脑袋,跟着伦哥又走进屋里。
蔡亮仍旧趴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嚎啕痛哭,止都止不住。
伦哥给我递了个眼神,我俩赶忙搀扶起蔡亮,伦哥打趣道:“哎哟,这是干啥呢?还没过年呢,就准备赖我们压岁钱啊?还是你喝多了,开始耍酒疯?”
“谁他妈喝多了,这点逼酒叫事么?老子就是心里不痛快……”蔡亮鼻涕眼泪混合在一起,狼狈的随手抹了一把,这时候黑皮正好抱着一箱白酒走进来,朝着我们道:“从友谊超市买的,正儿八经的五粮液。”
“你俩陪我喝一会儿吧。”蔡亮拆开箱子,拿出来两瓶白酒分别递给我和伦哥,我们仨人就那么直接抄着酒瓶就口吹,谁也没多说话,陪着蔡亮一口接一口的干。
喝了差不多能有两瓶白酒,蔡亮绝对懵圈了,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的怒吼:“我跟你们说,我真想拿把刀扎烂梧桐,可是一瞅见王兴那个样子,我就什么怒火也没了,王兴是个傻篮子,好不容易才跟她走到一起,我不想让王兴感受我的那份痛苦,真的,我现在都快疯了……”
“干死她,你说干咱就干,不用给王兴面子,他疼不疼关你啥事!”伦哥打着酒嗝哄孩子似的拍打蔡亮的后背。
“屁话,王兴是我弟弟,我能看着他疼不?”蔡亮摆了摆手低吼,接着直接四仰八躺的趴在地上:“疼啊,心里嗷嗷的疼……”
正说话的时候,房门“咚”一声被人推开,接着看到王兴红着眼睛走进来,朝着蔡亮低头道:“亮哥,是不是捅梧桐几刀,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
“滚蛋,我不乐意跟你对话。”蔡亮眼神迷离的摆摆手:“过好你的日子,就是给老子烧高香了,老子不疼,一点都不疼……”
紧跟着从王兴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接着就看到身着一身鹅黄色碎花裙的梧桐从王兴的身后走出来,梧桐声音很小的站在蔡亮的面前:“亮哥……”
“草泥马!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蔡亮一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单手就掐住了梧桐的喉咙,呲牙咧嘴的怒吼:“你是不是在挑战老子的底线,看看老子到底敢不敢杀你!”
“亮子,给王兴面子行不?松手,你先松开手!”伦哥和我赶忙上去拉拽。
蔡亮咬着牙,眼神凶狠的盯着梧桐,犹豫了半晌,一把推开她咆哮:“马上滚,下次再见到你,我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梧桐被掐的小脸通红,感觉快要憋过去气,大喘息几口,才费力的出声:“亮……亮哥……我失忆了……过去的事情我都不记得,这几天看到王兴愁眉苦脸,我就缠着问他原因,他把我们之间的恩怨都告诉了我,我没想到自己过去居然那么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梧桐说话的时候,眼角里夹杂着眼泪,不知道是伪装的还是真心有悔意,不过现在的梧桐看起来确实和过去明显不同,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整个人的气质,过去的梧桐像一只骚到没边的妖娃,现在的梧桐则跟邻家女孩没多大差别。
蔡亮不耐烦的破口大骂:“滚!别他妈跟我假惺惺的。”
“亮哥,如果扎我几刀,可以让你舒服一些,可以让宽恕我,可以让你对王兴不再冷脸相向,我愿意!”梧桐从自己的挎包里拎出来一把剪刀。
一直立在门口的王兴仰头看过来,想要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吭声,又退回了原地。
“兴,这段日子看你每天都愁眉不展,我心里也跟着难受的,我不记得过去的自己有多混账,现在我只想一心一意的跟你好,你脸上的笑容多一些,我觉得做什么都值。”梧桐咬着嘴皮笑了笑,接着一剪刀直愣愣的扎向自己的小腹,鲜血瞬间就浸湿了梧桐的短裙,血滴顺着剪刀柄“吧嗒吧嗒”的往下滴落。
梧桐虚弱的半蹲在地上,朝着亮哥仰头笑了笑:“嫂子和孩子两条命,就算把我杀了,也肯定难解你的心头恨,可我不能死,我愧对了王兴很多年,答应过他,下辈子都要陪在他旁边。”
“你干他妈啥,来的时候你说只为了亲口跟亮哥说句对不起……”王兴再也忍住了,跑过去焦急的搀起梧桐,朝着亮哥作揖:“哥,如果你还是没办法满意,我替梧桐给自己几刀,十刀够不够?”
“兴,你别说话,你答应过我,往后什么都听我的,我要你现在站在旁边不许动!”梧桐执拗的推开王兴,摇摇欲坠的看向蔡亮道:“第一刀是我补偿嫂子的,第二刀是我弥补孩子的,亮哥对不起……”说着话梧桐再次拿起剪刀朝着自己的小腹扎了下去。
王兴呜咽着闭上眼睛,我和伦哥也无奈的侧过去脑袋。
这时候蔡亮一个跨步迈出去,一把攥住梧桐手里的剪刀,夺过来,“咣当”一声丢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梧桐,梧桐同样弱不经风的看向蔡亮。
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蔡亮声音沙哑的喘着粗气:“我不管你是装疯还是卖傻,这一把我宽恕了你,好好对王兴,不要再兴风作浪了,否则就算王兴跪在地上求我,我也肯定不会放过你……”
一瞬间,我们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可不思议的投向了他们两人。
这个世界上最容易也是最难做到的就是宽恕,对一个双手沾满自己妻儿鲜血的侩子手说,好好对待我弟弟,我不知道说出这样话的时候蔡亮是什么心境,但是我的泪水却在止不住淌落。
为了顾全我们的情义,蔡亮宁愿强迫自己遗忘那段仇恨,也只字不再提自己的委屈,这份气魄和担当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紫罗兰把它的香气留在那踩扁了它的脚踝上,这就是宽怒,而我亮哥就是那朵饱经沧桑的紫罗兰,情愿自己遍体鳞伤,也想保全他心目中的弟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