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枫君子提及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的话题,众人心中突然间都生出了希望。只待枯骨人发话,纷纷察言观色,既满怀期待,又各怀心思。
而此时此刻,看到枯骨人即将再次进入癫狂的样子,异族头领和“殷天南”也是心道不妙,只怪时机来的太不凑巧。
不可以!
此刻恰是大好时机,这时候,务必要设法让她保持冷静,千万不能让她发疯。二人均是如此想。
此刻,再无什么恩怨仇恨,二人相互对视后,又努力撑地挪到魔头身边,伸出舌头就帮着她舔手、捋发,主动从旁伺候。
金万钧再次看到这一幕,仍是不忍直视,低头叹气。
那名侠客正是仗剑山庄欧阳舒菲的师兄,唤作铁头鹰殷天南。
话说此前,在紫云楼与异族人交手后,他连打带逃,受了些刀伤。本以为逃进黑森林里,可以仗着地形复杂,逃出生天。没想到入夜后,躲过了那边异族人的追杀,却不幸遇到了那个“大块头”怪兽。
想不到,自己的一身武艺,在那怪物面前,就如同三岁孩童一般,毫无反抗之力。本以为已是九死一生,没想那怪兽也不伤他性命,只把他丢进了这个洞穴里,更没有想到的是,洞里面竟然还有这个可怕的魔头等着。
不久之后,异族头领也被洞外那个唤作“绒儿”的怪兽擒获,同样是丢进了洞穴深处。
二人起初都自持有些武功,想同洞里的魔头一搏生死。未想到这个魔头不仅武功厉害,而且十分邪门,甚至无需自己亲自动手,只需调动周身气劲,就能操控他们自残自伤。
二人每每反抗一次,便自己被自己打得遍体鳞伤。被别人打或许会心有愤恨,被自己打却真是有苦难言。
此后,那魔头又对他们各种羞辱,唯独喜好命令他们帮忙舔手、捋发。旦有不服,驱使他们自伤自残是小,更为可怕的是,她兴致一来,便会驱使他们在死人骨头中打滚、跳舞、嬉戏……经受此番折磨最是可怖,即使入睡之时,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如同傀儡一般,在生死之间徘徊舞动,就会从恶梦中惊醒,如同游经修罗地狱,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几经反复之后,二人开始慢慢学乖,对魔头唯命是从,再无抵抗之意。更重要的是,殷天南手握着关系武林的大秘密,不愿白白死去,将秘密从此带进坟墓。
而异族头领虽不知他胸怀大义,但见他忍辱偷生,也不甘死于他前。
只可惜的是,作为江湖之人,他们不愿开口与魔头交谈、询问,虽与魔头共处几日,但其实无甚交流,对魔头与洞穴之事,也是毫无知晓。
此刻,枫君子心中却早有计划。但他仍坚持想从魔头口中探听出一些消息。
他觉得,杀人不若诛心,降人尚需攻心。他不担心逃生的方法有什么问题,他担心的是,那个魔头和洞外的怪物相见之后,仍不愿意放他们生路。若是她安然出去,也不领情,顺手把我们宰了,又能怪得了谁?
便是魔头,也必须尝试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
而想要拉近和一个人之间的距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向你讲出自己的故事。
和纯粹的江湖人不同,枫君子可是有着二十一世纪大脑的江湖人。这个洞穴明显是一个局,而解开这个局的钥匙,必然就在这个魔头身上。
想到这里,枫君子再也不顾什么体面,也学着异族头领和殷天南的模样,止住心里深深的厌恶,也帮着枯骨人整理起一头银发。
在三人的极力伺候下,那魔头身上散发的浓浓虐气,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干净了,你瞧瞧,一切都干净了。”见魔头稍稍转好,枫君子就着她此前的话语提醒道。
“是……干净了,干净了……”魔头喃喃自语道,看起来对这几个字非常在意。
“想一想,你叫什么名字?”枫君子又问。
“我?我叫,唐……唐宫娥。”
“对,你是唐宫娥。洞外的那个叫做绒儿的,真的是你的孩子么?”
“绒儿……他是我的好伙伴……但我与他,情同母子。”
“那为什么,只有他在外面,而你却在里面呢?”
“他本来……也是在里面的……我们都是……在这里的。”
“那他是怎么出去的?”枫君子循循善诱道。
“是我送出去的。”魔头终于完全醒转过来,朗声道。
“前辈双目失明,又怎么能够探见洞口,又怎么能送他出去?还是说,你本来眼睛是不瞎的?”见魔头已然神志清醒,枫君子不敢造次,改用敬语道。
“刚掉进这洞里时,我的双腿就废了,眼睛也瞎了。但是我大半功力尚在,两耳也能听得分明。起初,我也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于是四下摸索,几经折腾,才发现这是一处洞穴。虽然摸不着头顶和攀不上洞壁,但我却想到捏着石子朝四处弹射,靠着听声来分辨四周,几番下来,对这个洞穴从上到下的构造,也摸得十之有九。”
“可惜,这洞底不过十余丈大小,没有水和食物,我只摸到几具尸体。为了活下去,我管不得什么人性,就靠着吞服那些人肉,舔食露水、雨水为生。到了连尸体也吃完的时候,我就只待静静等死。”
“未想,上天垂怜我。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小绒儿正巧掉进了这里。刚摔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奄奄一息,那时候我也饥饿难耐,也曾想过将他吃了充饥。只是一想到他与我同命相怜,又实在不忍心下手。我听人说,一个人死了,若是做了太多坏事,只会下地狱,但如果他做过好事,上天也会考量。我就想着,临死之前,再做件好事,便以内功替他接骨易筋,治好了摔伤。又朝着洞口,施展神功,将他托出了洞外。”
“那之后,我便对世间再无留恋,只想着就此安静死去,可没想到,那小东西竟然不忘感恩,不顾生死,带着食物,从洞口又跳了下来。”
“我知道是他,又怎么忍心让他再摔死在面前,用神功将他接住。他这么对我,我又如何能不与他亲近,只将他搂在怀里。从那之后,我与他在一起时常嬉戏逗乐,我给他起名叫做绒儿,就好似为人母一般待他,自己有许许多多的心里话,也都说给他听。他也真的不负于我,每每送他出去,他都会回来与我相聚,更给我带回食物充饥。”
“直到有一次,他带着伤回来,虽不致命,但此刻我便知道,他毕竟只是一头小兽,想要在世间生存,独活尚且困难,还要整天替我觅食。这是何其辛苦。想到此处,我便做了一个从未有人做过的决定?”
“你做了什么决定?”枫君子不觉问道。
“我虽知绒儿只是一头普通的山猿,但人猿之间,毕竟祖源相近,经脉也是极其相似。那时候,我认定自己想要从这个洞穴中逃生,已然无望,便想着将自己的一身功力传到绒儿身上。我想,绒儿哪怕只得了我一成本事,遇到猛兽即便不敌,逃命也自然不成问题。”
“想到此处,我便不再犹豫,真的照做,强行拉着绒儿传功。但毕竟山猿不是人类,人、猿之间传功,远比我想象的更难,勉强将我功力传渡一半,便从他体内生出一股极强的斥力,功力再也递不过去分毫。更想不到的是,我的此举反而使得他生出异变,此后短短时日,他的身体急速成长,越长越大,本来他想要进洞十分容易,但随着他身体的变大,终于再也无法挤进洞来。”
“我们母子,从此相隔在这洞穴内外,只得双双用声音互道平安,或是一同哭泣悲鸣。但绒儿从未忘记为娘,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我送来鲜美的食物。虽然传功没有完全,但他确实变得更加强大,送来的食物,也从蔬果,变成了走兽。现如今,连野兽和你们,也都能轻松擒来。我的绒儿,终于是长大了。”
你那绒儿,何止是长大了……得了你一半功力,身形巨变,性情也变得残忍异常,简直是变成了一个超级怪物,你做这种非正常的动物实验,还觉得自豪骄傲呢。金万钧心道。
唐宫娥自然不清楚金万钧想些什么,继续道,“人世间那么多尔虞我诈,我便是见过无数人,道貌岸然,即便是一些仁人志士,也尚不济绒儿半分。”
枫君子及众人均为唐宫娥口述的这段人兽间的情感,感动与震惊。只觉得故事不仅是匪夷所思,其中一些情节,更是叫人感叹唏嘘。
“那你,又是怎么到这个洞里来的呢?”枫君子问道。相比之下,这个问题,其实更加关键,此前他没有问,只是想要借绒儿的事情,来激起唐宫娥讲述的欲望,如今见唐宫娥已经是完全敞开心扉,便勇敢问道。
“你们见我如今落魄,却绝对不会相信,我是从前九旗庄的少庄主,你们有没有听过江湖上九旗庄的名字呢?”
“我和义兄江湖经验尚浅,倒是不曾听过。不知道两位英雄,是否有听过呢?”枫君子问向异族头领和殷天南道。
见两人均摇了摇头,枫君子只得小心回道,“前辈,我们却都未曾听过。”
“也罢,必是他把九旗庄也给毁了。本来我们就被他当做是自己的工具,现在,连我也被他抛弃了。九旗庄,自然……也已经不复存在了。”唐宫娥想了想,叹道。
“他?前辈的意思是说,有一个什么人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么?”
“九旗营,一切……还都要从我祖上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