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舟来历,乃是剑川城远近皆知之事。
此事需从这剑川都护王渊起说来。这王渊起本是一士卒,初入行伍,练得箭法卓群,尤擅劲弓。双掌开合三百斤强弓不在话下,疾风劲射,百米之内穿木没石,打猎之时猎杀虎罴豺狼无数,箭法精准凶悍。
王渊起平日里多行义举,扶危济困,雪中送炭,士卒中声望颇高。世人皆赞他“义箭无双”。
剑川城十五年前本是靖朝所辖,以此抵住南秦咽喉。
南秦本是苟安朝廷,惶惶不可终日。
十五年前是非冤孽,南秦权臣屠万秋见北朝内乱。水陆兵马共两万余人,轻舟轻骑突袭剑川。
剑川守将向来仗着从上击下,水上兵马横行,颇为大意,率领剑川水军亲自征讨,直欲灭了南秦国称王为霸。反正现如今朝廷不似朝廷,自难顾及剑川。
这王渊起当时不过是偏将,领着步弓兵溯游而上去攻剑川城。
那日清晨起身行军,将士沿着河边小路行进。此时尚未天未大亮,江上浓雾笼罩,似仙境一般,看不到远近。
忽然一艘战舰直破出浓雾,长约十丈,宽有五丈的战舰威风凛凛,上面红旗漫卷书着“仇”。身后数十艘徐徐驶过,正是剑川守将仇于琼所率。
船上之人看到这这支步军,知道是敌方步卒不需上岸歼敌,只下令用箭射杀,一时间箭雨灌下,许多士卒利箭入身如刺猬一般。
王渊起陡然遭遇此敌军,看这箭雨细密,不曾稍息,率部速跑上身后山坡,撤出数百米开外,幸而得存。
只是这跑的慢的,就躺在岸边了,血色染红江岸,江水亦然变得暗红。
王渊起所率步弓千人,被这箭雨伤了六七。他站在山坡,看着山下部卒,先前还有呻吟之声,此时却是一片寂静,热泪止不住淌落。
这剩下的数百人,喘息未定,各个看着友伴死去,却无可奈何,脸上丝毫无死里逃生之喜色。
各个眼中充满怒火,不忍者掩面痛泣,扑在地上抓打土壤。不知死的可是父子兄弟。
王偏将看着剩下的士卒,未曾一战,御敌之际伤了过半。此时江面浓雾被日光驱散,才发现这敌方战舰百艘。
船队顺着这剑川河直奔下游而去。战舰绵延数里,数艘齐头并进,如巨蛇一般。
屠万秋本料想北朝宫闱之乱,仇于琼应当坚守,此刻却是倾巢而出。
自己本是溯游而上,不占地利,敌方大军陡至,吓得他急出舱来望。
己方不过百艘小船,对着这些庞然大物,直如同螳臂当车,悔不该如此鲁莽。
这两万兵马是自己半副身家,南秦兵力微弱,养不起许多军马。水军更是是自己掏腰包的亲军,同宗大多为将领,陆上兵马才是那弱冠帝王的本钱。
自己在水上直面敌方,不过数里之遥。
敌方大军顷刻便至。
屠万秋眼睛睁的铜铃那般大着,见那箭雨劲射,伤了岸上许多士卒,不敢再前。
他急忙命令调转船头,想着自个先逃,撇下水军兵马。
南秦众船上战将见主船掉头,具都如此而为。屠万秋连忙下令众将迎敌,违令者军法处置,自己却扬足帆回撤。
一时间多有徘徊不定者,不知如何是好,这前也是死,后也是亡。无有号令,水军堵在这剑川河行动不得。
仇于琼在这船上观望,直觉南秦小儿蠢笨,此刻逃亡,不过是被自己掩杀罢了。
趁着南军慌乱,仇于琼下令扬帆速行,直击敌寇,势要痛击南秦小儿。自己艨艟战舰更是鱼跃而出,欲夺首功。
王渊起见主将危急,急忙率部回撤,不敢再前。只是自己步弓兵马断无水上舟行迅疾。
王渊起舍了干粮辎重,只带着箭囊长弓,回撤奔袭数里而来。见己方水军乱作一团,堵着剑川河。
仇于琼率部射箭掩杀,己方将士殒命无数,却毫无反抗之力。
屠万秋躲在船内战战兢兢,偶尔探出窗来,看见后方将士被屠,心痛不已,这一船一卒具都是自己钱财,折损颇多,如何是好?
仇于琼见敌船拥堵在江上,挡了自己南下之路。笑对众人言:“此等破船,烧个干净可好?”
此时正是北风劲吹,仇于琼下令收帆抛锚停了战船,离着敌船还有百米之遥。
一时间火箭齐放,直如漫天星坠,将那南秦小船点燃不少,江上一片火海,烧的船内之人跳江游去。南秦船身烧的灰飞烟灭。
屠万秋见火势迅疾,急忙命丢下钱粮兵器,速速逃命而去。
王渊起见这仇于琼金甲立在船首,挥旗为令,烧杀无数,恨得银牙怒咬,潜行到岸边。
这中年汉子气息不定,显然是方才奔袭而来所致,眼瞳聚拢,细心测量远近。气息平复,定下心来,取出长弓。
只见他弯弓如满月,单眼定睛而时,羽箭箭镞银白,寒意凛然。看到时机,瞄准而射。一放手,利箭脱弦而去,飞过江面,舟上之人只听见利刃破空的响音。
战船上的人正在夸耀仇将军战法了得,直破敌寇,却见仇于琼喉间被一箭射入。他捂着脖子倒了下来,鲜血顺着涓涓流出,众人赶紧扶起。众人只见仇将军眼神黯淡无光,气息微弱,双眼似有不甘,睁着殒命了,吓得众人不知如何是好。
又听见利刃破空之声,却是利箭穿凿,破断收起来的主帆绳索,主船帆滚下,被北风吹开来。虽然船下了锚,宝船依旧被北风吹着缓缓向前移动,直去那火海。
船上水手见这般情形,提着利剑猴爬上桅杆,要把从顶上砍断牵引绳索,却被利箭射中心窝,跌甲板来。
战船上众人慌作一团,只距这火海只有五十米之遥。众人遂舍了战船跳下水了,留着那仇于琼尸首葬入火海。
众将见主将折损,火海难行,回兵而去。
剑川城群龙无首,不敢冒进,众将彼此谁也不服,偏偏不敢将此事奏报朝廷。
屠万秋回了南秦都城,少帝见他狼狈归来,不忍责罚,只夸赞诱杀主将有功,加恩擢为太尉,却再不掌兵马钱粮。
上擢王渊起为都督,司职攻占剑川。
王渊起弓步兵马围城半年,但见兵马出城,具都射杀。
剑川城水陆军士内乱无休,彼此抢夺钱粮,以至百姓缺粮竟然易子相食,析骨而炊。
都丞林仕隐密表请降,子夜大开城门,王渊起方得攻入城内。
至此,剑川城方归南秦所有。待到局势稳定,上嘉奖王渊起为剑川都护,总揽军务,为收拢人心,恩谕降臣林仕隐为剑川郡守。
林仕隐任职郡守,专心思职舶司,十来年繁荣商贸,由此富庶起这剑川城。
商船络绎不绝,这王舟乃是剑川城最大的宝船,昔日造好一艘献给少帝,上特旨恩谕,此等规模宝船名唤王舟,以示王渊起功勋。
往后商贾富足者多效仿此船,裁减些许尺寸,造个模样相似的运转货物。
久而久之,这宝船变成文人雅士聚会之地,却是雅俗具存。宝船用以风月之事者亦然有之,渐成这江上一景,游子多慕名而来,挥洒金银无数,却装不满这宝船。
世人皆赞王将军三箭定剑川,想的却是这王舟上风花雪月,快意人生。
凡去过此舟上游玩耍乐后,往往称赞不已。若是旁人问及细节,却又开口不言。惹得大家伙心里直痒痒。
这江上夏日夜风未凉,扑面而来的暖意穿过少女秀发。
二人立在这岸边码头上,看着那宝船上的灯火。青色齐腰裙儿的丽人与黄衣直裾女子,眉间具是微蹙愁色不定,却不知是为何。
暖风吹过面庞,却是那黄衣丽人先开口了,只见朱唇轻启言道:“阿姊,可真的要去吗?”那青裙女子并不答话,只微微点了下头。
“这王舟不是等闲之地,阿姊可要当心啊!”黄衣女子蹙眉望着,生怕她出事。“吾恨吾不能跟着阿姊,同生共死。”
青裙女子凤眼看着这小妹儿,嗔骂道:“少说些生不生死不死的,且等我回来便是。”
少顷却是一艘乌篷船划了过来,破开黑暗之中的江水,泛出点点涟漪。舟上点着暗红灯火,船夫脸上黝黑,看不出喜乐哀怨。
原来这宝船傍晚开船纵乐,直到翌日正午才会靠岸。寻常人平时想要离岸登船或上岸而去,具是乘此专门的小舟。
此船只在专属的码头靠岸接客。此船船夫并不心急,只看着二位女子立在码头上,不知是何。
这青裙女子心下一横,寸足蹑下船头婷婷立住。
黄衣女子一脸焦急,看着她上船远去:“阿姊可要快快回来。”
青裙女子背对而立,任江风吹散鬓角秀发,却不看岸上之人。这
一艘小船行了半刻,少女渐渐听闻丝竹之乐,却不是那王舟渐近是何。
舟上灯火通明,恍如白昼,上面人影喧闹。船身周遭却是漆黑一片。这水下光影亦然夺目,两团火光交相辉映。
江水波澜泛起,惹得光晕目眩。那船夫靠在船边,舟上绳梯三丈有余。
少女却不需攀爬此梯,飞身上去,空中借着梯再起身形又飞身上船。
身子如若青柳,寸足稳稳落在甲板上,不曾发出半点响动。
船上众人见到女子,不当异事,大都各忙各的去。舞乐丝竹并未稍歇。
女子环视宝船,见着众人大都醉生梦死,闭目品玩。眼神一滞,凶光瞬逝。凤眼微动,拾掇起一白玉酒杯,却不知所思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