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杨眼睛一转,看向了这间客房真正的主人。
“你想干吗?”客人忍不住后退了一下,还以为他要对自己不利。
“别担心,只是想对你说几句话,你刚才一直不说话,看得出来,你不想惹麻烦,但是麻烦已经上门了,马上东厂的人就会冲进来。”
客人心底一抖。
东厂!
那可不是他这个小商旅能得罪的。
“你肯定不愿意得罪东厂,但我要提醒你,敢招惹东厂的亡命徒,也同样是你得罪不起的。”
客人沉默了。
因为李杨的话击中了他心里。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一方面是东厂,一方面是敢和东厂对抗的亡命徒。
这要怎么选?
“其实你哪一个都不需要得罪。”李杨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客人算是看明白了。
今天这劫,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很简单,配合一下,保你平安……”李杨听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跳出窗外,翻上了房顶。
一上房顶,便看到了护着俩孩子,一脸戒备的邱莫言。
“你还没走?”
邱莫言冷声道:“你跟上来干什么?”
李杨一摊手,“我杀过东厂的人,自然不好在东厂面前露面,你可不要以为我是看上了你,对你紧追不放。”
“你!”邱莫言又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别的先不说,一定要先割了这狗贼的舌头!
简直能把人气死。
“嘘。”李杨却突然一本正经的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指了指下面。
下面自然是客房内。
邱莫言神情一凛,暗道好险,差点就冲动坏了大事。
如果现在自己和李杨开打,闹出的动静一定不小,肯定会被东厂的人发现,到时,自己身死事小,连累孩子死于自己的冲动,她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想到这里,邱莫言狠狠瞪了李杨一眼,仿佛在说:下回再要你狗命。
李杨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指了指耳朵,示意:听。
听什么?
当然是下面客房里的动静。
邱莫言对李杨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暗地里却也在默默竖起耳朵偷听。
东厂的人带着火气而来,嗓门不小,窗户没关,再加上距离极近,客房里的声音一句不落的传入李杨和邱莫言耳中。
“就是你吧,居然敢扔木板砸我们四档头!知道我们是谁吗?东厂!东厂的人你也敢碰?活腻味了是吧?”
“大人,瞧您说的,我怎么敢砸东厂的人呢。”客人谄媚的声音响起。
一听到这声音,邱莫言心里咯噔一下。
大事不妙,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人给忽视了!
此人见过自己,又见过玉英和进宝,一旦告密,自己和孩子都在劫难逃。
想到这里,邱莫言就更急于逃走了。
脚下却一动不动。
眼睛看着李杨。
这狗贼……
倒不是说她非要杀李杨不可,在带着两个孩子的情况下,想杀李杨根本不可能,她只是担心李杨会跟踪自己,到时顺着自己找到周淮安,就全都完了。
我该怎么办?
邱莫言心里急得团团转,表面上依旧冷若寒霜。
下一刻,这份冷若寒霜的表情差点就爆了。
因为李杨做了一个让邱莫言几乎抓狂的举动。
他举起手中的腰带,凑到鼻尖,深深闻了一下,脸上露出陶醉之色,而且正对着邱莫言,脸上表情的每个细微之处,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狗贼!!!!
邱莫言气得身子狂抖,几乎全身每寸肌肤都传递出一种,已经忍无可忍,想要立刻杀死李杨的冲动。
对此,李杨只是动动手指,指了指脚下屋顶。
邱莫言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强行压下冲动,转过头去。
再看这狗贼,她真怕自己会被气得失去理智。
不过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远没有她想象中的糟糕。
“各位大人,请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刚才吧,我一个人闲来无事练武来着,这不,地板上给踏出一个洞来,一块木板飞出,没成想就砸到大人头上了,真是对不住,小的给各位大人赔礼了,这是小的一点敬意,权当赔罪,还请几位大人多多海涵。”
客人又是道歉,又是鞠躬行礼,十分谦卑,最后解下腰间的钱袋子,看也不看,全都奉上。
面子,有了。
钱,也有了。
看着那一包鼓囊囊的钱袋,常言笑的火气已经没有了。
目光扫了一眼地板上的洞。
洞不大,却很深,彻底贯通了下面的客房;断裂口很整齐,就像是刻意雕琢出来的;洞的周围没有一丝裂纹,证明出脚时力道十分集中,没有一丝多余浪费……
这家伙,腿功不错嘛。
其实给地板打出个洞很容易,常言笑自己就能轻松做到,可要是想打出这么一个规整且深的洞,就需要一定的功夫了,尤其考验对力道的控制力。
还是在刻意之下。
而按照这客人的说法,他是在客房里无聊练武,也就是说,这洞是他无意中打出来的,这可就是真功夫了。
若是真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有鉴于此,常言笑最后的一点暴脾气也收了起来。
他脾气虽然暴,但不是没脑子。
东厂的大旗的确能让他作威作福,但若是逼得狗急跳墙、鱼死网破就不好了。
拿过客人奉上的钱袋子,点点头,“算你识相,下回招子放亮点。”
“那是,那是。”客人低头应承着。
“我们走。”常言笑收起钱袋,带人走了。
“大人慢走。”客人笑脸相送,一直将常言笑等人送出客栈。
房顶。
邱莫言居高临下,看着街道上远去的常言笑等人背影,最后,视线落在了客栈门口前的客人身上。
忍不住泛起嘀咕,“此人为什么要帮我呢?”
“对啊,他为什么要帮你呢?要知道玉英和进宝可是在逃的犯人,你也是东厂的眼中钉,他只要向东厂的人说出实话,东厂不仅不会追究他,说不定还得给他一笔赏银。”
“说的是呢。”
邱莫言说完才反应过来,回头瞪了李杨一眼,“要你多嘴!”
李杨不在意的笑了笑,指了指客栈门口的客人,“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帮你?”
“为什么?”邱莫言下意识的问道。
问完就后悔了。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居然向这个狗贼提问?
邱莫言转身就要走,都懒得去听李杨的答案。
可李杨的答案已经出来了。
“因为那是我教他这么做的。”
“你?你能有这种好心?”邱莫言指着李杨,嘲笑道,根本不信。
“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李杨道。
“不用你说,我也要去问个明白。”
邱莫言不想平白受人家恩惠,翻身,再次回到客房内。
李杨也进去了。
一进去便对上邱莫言杀人般的眼神,“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好好好,既然如此,就在今天做个彻底了结!”
说着,便又要开打了。
“你先等会儿。”李阳摆摆手,竖起两根手指。
“强调两点。
第一,你是长得漂亮,而且冰山似的气质,更能引起男人的征服欲,我是很有兴趣,但还没到死缠烂打的地步。
第二,我住在这家客栈,我不回来,还能去哪?”
邱莫言顿时语塞。
甚至连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因为真要算起来,最不应该站在这里的人,是她才对。
毕竟她不是这个客栈的客人。
但是她可不会向李杨低头认错,闭上嘴,冷着脸,原地站着。
李杨也不在意,刚要走出客房,迎面对上已经回来的客人。
“呼,一场大祸总算是化解了。”客人叹着气,整个人都轻松了。
可当看到房里的李杨和邱莫言后,顿时又不好了。
“你们怎么还没走啊?”客人的语气中都带上了一丝哀求。
李杨耸耸肩,“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们,但是没办法,有人不想放过你。”
“谁?”
答案显而易见,这客房里除了李杨、客人外还有谁?
客人立马警惕的看向邱莫言,“你到底想要怎样?”
邱莫言恨恨瞪了李杨一眼,“你别想挑拨是非。”
再看向客人,表情、语气全都变了,还抱拳施礼,“刚才多谢阁下相救。”
“谢我干吗?出主意的是他,又不是我。”客人指了指李杨。
换做平时,他不在意领这份白来的感激,但现在当着李杨这个当事人的面,他可不会犯傻。
“他?”面对李杨,邱莫言抱拳施礼的动作卡住了。
“我就跟你说过是我,不过看你这样子,估计也不会谢我了,好在,我已经自己拿到谢礼了。”
李杨扬了扬手里的腰带,微微一笑,将腰带很随意的缠在了自己腰间。
这无疑又是个能惹火邱莫言的动作。
但是这回邱莫言并没有发火,沉着脸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你猜。”李杨脸上露出一种充满歧义的笑容。
这根本不用猜。
男人都懂。
女人自然也懂。
邱莫言的脸色当场就冷了下来,刚要开口,却被李杨抢先了。
“你接下来的话肯定不好听,所以我就不听了。”
李杨视线跳过邱莫言,看向客人,“你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聪明人难免就会有些小心思,你不想再见到我们,可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好奇我们是谁。
其实想知道我们是谁不难,翻翻衙门以往发出过的通缉令就足够了,然后你还会发现,上面的几个悬赏金额加在一起,还是蛮诱人的。”
“不会不会。”客人连连摇头,心里却真有些意动。
毕竟这白来的钱,谁不想赚?
李杨懂这个道理,所以临走之前才要威胁客人一下。
“这钱呐,赚到手还不够,有命花才是真。”
客人心里一紧,下意识的畏缩的低下了头。
李杨朝门外走去,与客人擦肩而过时顿了一下,掏出一块足有巴掌大的金块。
是的,就是金块。
金手指里的钱能兑成银子、美金、人民币……自然也能兑成金块。
将金块强行塞入客人怀里。
“这才是有命花的真钱。”给了一个甜枣,李杨的语气却依旧是威胁似的,拍拍客人肩膀,离开了客房。
邱莫言全程看在眼里。
对她来说,李杨威胁客人的行为很不光彩。
毕竟人家刚刚救了自己。
可她并没有出声谴责。
因为她很清楚,李杨的名字不在通缉令上,换言之,刚才李杨那翻威胁,实际上是在帮她。
李杨为什么帮她?
邱莫言只能归结为李杨失忆了,所以对自己没有敌意,就算已经知道了过去的事,也只当做是听故事似的,根本没把过去的敌对关系放在心上,甚至还不切实际的对自己生出一些妄想。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邱莫言摇了摇头。
虽然对李杨有所改观,但她怎么看都觉得,李杨有要从狗贼变成淫贼的趋势。
算了,以后再说吧,耽误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将李杨的身影从脑海中抛出,邱莫言带着孩子,顺着窗子离开。
离开前,还回头警告了一下客人,“你最好把那狗贼的话放在心上,那厮杀起人来,可是从不手软。”
“我”
客人张张嘴,话刚说出一个字,邱莫言就已经跳出窗子走了。
客房里只剩下客人自己。
明明已经安全了,还白赚了一块金块,他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色,反而越来越觉得不安。
东厂、通缉犯!
他感觉自己好像要被卷入一场巨大的旋涡中。
“草,这滩浑水我可不趟。”客人低骂一声,竟是收拾行李走了。